每一塊瓦片他都在一旁小心放好,隻因為一掉下去,一定驚動下麵的人。
到了瓦麵的開口足夠進入,他的人就如遊魚一樣滑下。
他盡量將身子放輕,雙手在前頭,試過了,整個身子才放盡。
一點聲響也沒有,他已很小心。
那些承麈竟也承得住他的身子。
他伏在承麈之上,眼從花孔中望下,整個大堂都幾乎盡入眼瞼。
名副其實那的確是一個大堂。
堂中的陳設猶如王侯府邸,燈光照耀下更是華麗。
每一樣東西居然都還完整。
武三爺看來也仍完整。
他已換過了一套領上雲繡白袍,上麵鮮血點滴,卻並無裂口。
那些血都是他殺人時,死在他手下的人濺到他身上的。
他的身子標槍似挺直,雙手握拳,目光如電,束在頭頂那疏落的一頭白發已經打散。
風穿窗而入,白發飄飛,使他看來更顯得剽悍。
他本看來像隻狐狸,現在卻像條猛獅。
在他的左右,站著四個高高瘦瘦的白衣中年人。
這四個中年人已不大完整,但仍都站得很穩。
就算他們已不能站穩,武三爺亦不在乎。
更未起,他與一眾手下已控製了莊院的外圍。
一到了開更,他就帶著那一眾手下衝入莊院。
這一戰結束,他帶來的六十個手下雖然已剩不到三十個,李大娘的手下卻傷亡殆盡,活著的現在似乎都已被他困在這大堂正中。
左右的窗下各有他的兩個手下,堂後的左右通道亦各有兩個,連帶他的左右四個計算在內,單就這大堂,他這邊已有十三個人。
對方卻隻得五個。
五個都是女人。
收拾這五個女人他自信一個人就亦足夠,何況他的十二個手下之中,最少有一半仍是生龍活虎般。
強弱懸殊,這一仗簡直已不必再打下去。
所以也怪不得他這樣子神氣。
對方居然也並無驚懼之色。
五個女人安安詳詳地坐在大堂正中,絲毫驚懼之色也沒有。
兩個左,兩個右,一個在當中。
蒼白的燈光照耀下,左右四個人仍是紅紅的一張臉。
她們的年紀都已不輕,卻應了那句老話。
--年已花信,風韻猶存。
她們的身材也很窈窕,很動人。
一個女人樣子夠漂亮,身材夠動人,即使年紀大一點亦無多大的影響。
好像武三爺這種男人,成熟的女人對他更具吸引力。
他卻沒有理會那四個女人,眼睛瞬也不瞬,隻盯中間那個女人。
他的手下竟也沒一個例外,所有的目光完全都集中在那個女人的身上。
比起左右的四個女人,當中那個女人的確更迷人。
她非獨年輕得多,身材比左右那四個女人更豐滿,相貌也更美。
血奴已是罕見的美人,仍未能與她相比。
她就隨隨便便地坐在那裏,已風情萬種。
難道她就是李大娘,就是血奴的母親?
王風難以相信。
最低限度年紀就已不像。
他幾乎忍不住揭開承麈跳下去仔細地看清楚。
隻是想,他並沒有采取任何的行動。
下麵大堂的情景實在反常。
一方安安詳詳地坐著,既無表情,亦無話說。
一方蓄勢待發而不發,同樣沒有表情,沒有說話。
這完全不像談判。
即使一方開出了條件,一方在考慮如何答複,也不是這個樣子。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三更三點。
更鼓聲天外飄來,雖然微弱,仍然可數。
武三爺仰天打了一個哈哈,忽一步跨前。
他的手下不約而同亦跨出了一步。
刀已在手中,刀鋒之上仍然有血。
人動刀動,刀光中閃耀著血光。
安安詳詳坐在那裏的五個女人,立時有四個變了麵色。隻有當中坐著的一個例外。
武三爺也隻是跨出一步,也隻是打了一個哈哈。
他的目光仍在當中那個女人的麵上,冷銳的眼神已變得狡黠,道:“李大娘?”
當中那個女人居然還笑得出來,道:“武三爺?”
她的笑容如春花開放,語聲如春鶯婉轉。
武三爺那一份剽悍便在李大娘這笑語聲中溶解,笑了笑道:“你就叫我武鎮山,亦無不可。”
李大娘道:“我豈敢直呼三爺的名字?”
武三爺道:“無論朋友抑或仇敵,直呼名字總是痛快得多。”
李大娘輕歎道:“隻可惜我早已忘記了本來叫什麼名字。”
武三爺道:“真的有這種事情?”
李大娘道:“好像是真的。”
武三爺道:“就算是假的亦不要緊,李大娘這個稱呼也很不錯。”
李大娘隻是笑笑。
武三爺接道:“人非獨不錯,簡直美極了。”他連隨一聲歎道:“我早就聽說,你美絕人寰,早就想找個機會,跟你見見麵,隻可惜這裏門禁森嚴,一直到今夜才有這機會。”
李大娘道:“你殺入這裏,原來就為了見我?”
武三爺道:“正是。”一頓他又道:“也隻有麵對麵,徹底的談談,我們之間的事情才得解決。”
李大娘道:“我們之間有什麼事情需要解決?”
武三爺道:“這個地方便已有不少,我們在土權方麵豈非已發生過好幾次的爭執?”
李大娘沒有否認。
武三爺道:“我本來打算將整個地方都買下來,可是到現在為止,隻買得一半。”
李大娘忽問道:“你在這裏多少年了?”
武三爺道:“三年。”
李大娘道:“你好像也不是這裏的人。”
武三爺點頭。
李大娘道:“所以你與我一樣,跟這地方並無任何特殊的關係,要擁有這裏的任何土權都得花錢。”
武三爺道:“我花得起錢。”
李大娘道:“可惜我也花得起,更可惜的是我比你早來了一年。”
武三爺道:“將那些土地賣給你我的人豈非都比你我來得更早?”
李大娘道:“才買入不久的土地我還不想這麼快就賣出,這是最可惜的一件事。”
武三爺笑道:“你現在仍不想出賣?”
李大娘反問道:“我是否還能這樣想?”
武三爺道:“我看就不能夠了。”
李大娘笑笑,又問道:“你衝入這裏差不多已有半個時辰,為什麼呆在一旁到現在仍不采取行動?”
武三爺道:“我還要采取什麼行動?”
李大娘道:“在你麵前還有五個敵人。”
武三爺道:“我這邊單就在這大堂之內已有十三個人之多,外麵的更不止這個數目,而你在外麵的手下,能夠使用兵刃的已一個都沒有了。”
李大娘道:“所以你不急於采取行動?”
武三爺道:“這隻是其中的一個原因,還有兩個原因。”
李大娘道:“還有兩個什麼原因?”
武三爺道:“第一,我給你這段時間等候援兵。”
李大娘道:“哦。”
武三爺道:“我這人有時也很公平的。”
李大娘道:“這個有時是何時?”
武三爺道:“我衝入這裏之前,老遠的就看到一隻鳥從這裏飛出。”
李大娘道:“那是隻信鴿。”
武三爺道:“我也知道是隻信鴿,本來想將它打下來,可是看清楚它的去向還是由得它飛去算了。”
李大娘一麵疑惑。
武三爺道:“我隻希望那個方向除了老蛔蟲之外,你還有第二個手下,否則……”
李大娘忍不住問道:“否則怎樣?”
武三爺道:“你就算白等了。”
李大娘左右的四個女人聽說麵色又是一變,就連李大娘的麵色也似乎有些異樣了。
她試探著問:“你也知道老蛔蟲?”
武三爺道:“我也曾光顧太平雜貨鋪。”
李大娘道:“你真正認識他是何時候?”
武三爺道:“昨日。”
李大娘道:“你來這裏之前已先去了一趟太平雜貨鋪?”
武三爺道:“是今天早上去的。”
李大娘道:“老蛔蟲現在還在太平雜貨鋪裏?”
武三爺道:“不在。”
李大娘道:“在什麼地方?”
武三爺道:“亂葬崗。”
李大娘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回來?”
武三爺道:“這要看他在什麼時候才可以變做僵屍。”
李大娘終於變了麵色,微喟道:“他怎會跑去那個地方?”
武三爺道:“不是他跑去,是我用木頭車將他推去的。”
李大娘道:“要到你親自動手推車,莫非你就一個人將他收拾下來?”
武三爺道:“你不相信我有這種本領?”
李大娘道:“我知道老蛔蟲的武功。”
武三爺道:“也知道我的武功?”
李大娘搖頭,道:“你要是真的有這種本領,怎會等到今夜才發動攻勢?”
武三爺道:“因為這之前我雖已知你在鸚鵡樓附近隱伏高手,並未能將他們找出來。”
李大娘道:“老蛔蟲本來就善於偽裝。”
武三爺道:“所以我知道這件事之時亦大為感到錯愕。”
李大娘道:“可是他對付擄劫血奴那些人之時給你遇上?”
武三爺道:“擄劫血奴那些人原是我指使的。”
李大娘道:“這不難想像得到。”
武三爺道:“我指使那些人擄劫血奴卻是在證明這件事。”
李大娘道:“是誰給你的情報?”
武三爺反問道:“你認為是誰?”
李大娘沉吟片刻,道:“我相信絕不是我屬下的十三滾刀手。”
武三爺道:“並不是。”他一聲微喟又道:“他們無疑對你很忠心,為了解決他們,我已損失了一半的手下。”
李大娘道:“當然也不是血奴,她雖然討厭我,還不敢背叛我。”
武三爺道:“這因為你是她的母親。”
李大娘淡淡一笑道:“也當然不是宋媽媽,盡管她滿肚子古古怪怪,騙人騙己,畢竟已追隨我多年,對我一直都忠實得很。”
武三爺道:“我根本就不會跟這個人打交道。”
李大娘左右瞟了一眼,道:“這四個人都是我的心腹,更不會出賣我。”
武三爺道:“我連見都沒有見過她們。”
李大娘輕皺眉頭,道:“除了這些人,還有誰知道老蛔蟲的秘密?”
武三爺道:“最低限度還有一個。”
李大娘稍作思索,道:“宋亨?”
武三爺道:“你終於想出來了。”
李大娘道:“宋媽媽養這個幹兒子之時我已一再叮囑她小心說話。”
武三爺笑了,笑得有些曖昧,道:“宋亨並不單止是宋媽媽的幹兒子。”
李大娘道:“我知道。”
武三爺道:“六十幾歲的老太婆,二十來歲年青人,你以為其間是否仍有感情存在?”
李大娘道:“宋媽媽方麵也許有,因為她向來並不認為自己是個老太婆,宋亨又是她第一個情人。”
武三爺道:“宋亨方麵我敢說一定沒有,這一點宋媽媽相信也很清楚,你可知她是用什麼來維係兩人的關係?”
李大娘淡淡道:“除了錢還有什麼?”
武三爺道:“錢並未能完全滿足,所以無論宋亨有什麼要求,宋媽媽都盡量遷就他。”他聳聳肩膀又道:“他想知道什麼,宋媽媽就讓他知道什麼,有時候為了兩人之間有些話說,她甚至不惜揭露心中的秘密來提起他說話的興趣。”一頓他又道:“又好像他喜歡血奴,宋媽媽為了要討好他,答應替他設法,令血奴嫁給他。”
李大娘冷笑道:“這件事她也有辦法?”
武三爺道:“她雖然答應,卻沒有明言什麼時候。”
李大娘道:“宋亨相信不相信她的話?”
武三爺道:“不相信,所以他才來找我談條件。”
李大娘道:“談什麼條件?”
武三爺道:“他告訴我從宋媽媽口中知道的事情,我替他將血奴抓起來,交給他帶走。”
李大娘道:“你答應他了?”
武三爺點頭。
李大娘又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武三爺道:“昨日。”
李大娘道:“他知道那些已不是這一兩日之間的事情。”
武三爺道:“王風的出現,他被王風打塌了鼻子卻是真的。對於這一件事,宋媽媽不能替他出氣,也沒有一個妥善的辦法,他開始懷疑宋媽媽的能力。”
李大娘聽後“哦”了一聲。
武三爺道:“他甚至懷疑王風是你故意找來氣他的。”
李大娘格格笑道:“他當他自己是什麼東西?好像他那種材料,也值得我費心?”
武三爺笑道:“他也隻當自己是一個小白臉,比任何小白臉都強的一個小白臉,所以他認為血奴要養小白臉的話,也應該養他,不是養王風。”
李大娘道:“王風也是一個小白臉?”
武三爺道:“我看就不是了,不過在小白臉的眼中看來,所有跟妓女混在一起的男人都是小白臉。”
李大娘道:“他給王風打垮,又發覺宋媽媽靠不住,於是就找你?”
武三爺道:“他是迫著宋媽媽履行諾言,宋媽媽仍然推搪,一怒之下他來找我。”
李大娘冷笑一聲,道:“他還有這麼大的火氣?”
武三爺道:“一個人的鼻子被打塌,火氣自會大起來,一個人盛怒之下,更就什麼事情都做得出。”
李大娘道:“老蛔蟲的秘密因此就不成秘密,韋七娘將血奴送回來,自然不必你教,她也會指點你們到這裏來。”
武三爺道:“這裏的大門還是她叫開的。”
李大娘道:“她追隨宋媽媽出入這裏已多次,看門的對她並不陌生。”
武三爺道:“就算她沒有辦法將門叫開,憑我們一夥,要破門而入也不是一件難事,不過既然可以省回那番氣力,倒也省得。”
李大娘道:“那扇門並不容易破的。”
武三爺道:“我們已準備了擂木。”
李大娘道:“那是扇鐵門。”
武三爺道:“牆壁難道也是銅牆鐵壁?”
李大娘道:“雖然不是銅牆鐵壁,卻已夠厚。”
武三爺道:“我們準備的那條擂木也夠堅硬,就算不能將門撞開,將牆撞塌大概總不成問題。”
李大娘道:“這一來勢必驚動,在牆塌之前我的手下縱未能將你們射殺牆外,在牆塌之後應可以集中在一起,給你們迎頭痛擊,而我在莊外的手下亦應可以聞聲趕到。”
武三爺道:“你在莊外有什麼手下?”
李大娘道:“你真的不知?”
武三爺道:“在未攻入這莊院之前,我的手下已將莊外幾戶有問題的人家肅清了,就不知有沒有殺錯人。”
李大娘淡淡一笑,道:“那又是宋亨供給你的情報?”
武三爺道:“其中的一戶是的。”
李大娘接問道:“宋亨現在什麼地方?”
武三爺道:“你想他去的地方。”
李大娘道:“你知我想他去什麼地方?”
武三爺道:“地獄。”
李大娘道:“他怎會下地獄?”
武三爺道:“你第一個刀手揮刀殺來之時,我就推了他上去應戰,誰知道他連一刀都擋不住。”
李大娘道:“給你在後麵一推,他十成武功最多隻剩五成,而據我所知,他的武功本來就很糟。”她瞟著武三爺,又道:“你原來並不是一個守諾重信的人。”
武三爺道:“對於那種不守諾重信的人,我向來也不會重諾守信。”
李大娘道:“哦?”
武三爺道:“宋媽媽告訴他那些秘密之時,他本應該嚴守秘密。”
李大娘轉回話題,道:“你所以不采取行動的兩個原因到現在仍隻說了一個。”
武三爺道:“還有一個更簡單。”
李大娘道:“我在聽著。”
武三爺道:“對著你這樣嬌俏的一個美人,我實在下不了辣手。”
李大娘嫣然一笑。
這一笑嫵媚之極,滿堂的燈光一時都仿佛集在她的麵上。
燈光輝煌,人更明麗。
所有的目光卻已迷惘。
武三爺好像也沒有例外。
李大娘嫣然笑道:“怎麼你也懂得這種討人喜歡的說話?”
武三爺輕歎一聲,道:“這是我心裏的話。”
李大娘笑得嫵媚,道:“你不忍下手,我不肯出手,這怎辦?”
武三爺道:“我們開談條件。”
李大娘道:“是談還是聽?”
武三爺道:“聽。”
李大娘道:“我就聽聽你的條件。”
武三爺道:“我的條件其實也不多,隻不過兩個。”
李大娘道:“先說第一個聽聽。”
武三爺輕咳一聲,一清嗓子道:“多年來我一直都是逢場作戲,今夜卻不知何故竟起了家室之念。”
李大娘道:“你要我嫁你?”
武三爺道:“這是我的第一個條件。”
李大娘道:“我已經嫁過。”
武三爺道:“嫁過也可以再嫁。”
李大娘笑道:“我也已夠老,就連我的女兒年紀都已經不輕。”
武三爺道:“我比你更老,如果我也有女兒,她也絕不比血奴年輕。”
李大娘大大的歎了一口氣,道:“你一定要娶我,我也隻好由得你。”
武三爺道:“嫁了我之後,這裏的土地完全歸你,我的一份也包括在內。”
李大娘一怔,道:“你拚命殺入這裏,難道就為了娶我?”
武三爺搖頭,道:“這是我第一次見你,在未見到你之前,我根本沒有這個念頭。”
李大娘瞟著他道:“我看你也不是一個怎樣慷慨的人。”
武三爺嗯一聲。
李大娘道:“你卻肯將這裏所有的土地全部送我,難道你這樣拚命,也不是為了這些土地?”
武三爺搖頭。
李大娘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武三爺道:“我正準備說出第二條件。”
李大娘在聽著。
武三爺道:“我要知道那隻鸚鵡--血鸚鵡的秘密。”
這句話入耳,李大娘一張臉立時鐵青。
武三爺接道:“也就是說,我要知道太平安樂富貴王的王府庫藏珠寶的下落。”
李大娘冷冷的盯著他,道:“你在說什麼瘋活?”
武三爺道:“我來這個地方,一住就三年,你以為真的喜歡上這個地方?選擇這個地方來做根據地?”他輕笑一聲,又道:“那要是事實,我才真的發了瘋,這個地方雖然地方好,天氣好,說起來才隻那幾片肉,好像我這種胃口奇大的人,還不夠一頓。”他望著李大娘笑笑又道:“女人的胃口較小,有這幾斤肉應該就夠的了。”
李大娘也隻望著武三爺,一雙眼睜得又圓又大,好像根本就不明白武三爺的說話。
武三爺也不管她是否明白,又接道:“我走來這個地方是因為你在這個地方,我拚命打入這個莊院,亦因為你在這個莊院。”
李大娘仍是一副不解的神色。
武三爺補充道:“我所以找你,卻是因為你知道血鸚鵡的秘密。”
李大娘沉默了下去。
武三爺既不催促,也再沒有其他的說話。
整個大堂都靜了下來。
王風伏在承麈上麵更就連動也不敢動了。
他雖然不怕驚動武三爺,卻怕就此而錯過一個知道血鸚鵡秘密的機會。
血鸚鵡的神秘和詭異早已將他迷住了。
血鸚鵡究竟有什麼秘密?
武三爺為什麼一口咬定李大娘知道血鸚鵡的秘密?李大娘與血鸚鵡之間又究竟有什麼關係?武三爺到底是什麼人?
李大娘又到底是什麼人?
王風的心中滿是疑問。
這些疑問似很快就都有一個解答。
李大娘的沉默,他相信隻是暫時沉默,即使李大娘決定沉默下去,武三爺也不會由得她。
好像武三爺這種人,為了達到目的,一定不擇手段。
這一點,李大娘勢必明白。
王風也希望她真的能夠明白。
燈光不知如何已變得暗淡。
李大娘的麵容也仿佛因此變得陰森。
她終於開口,語聲雖然一樣的動聽,卻顯得神秘而遙遠。
她緩緩地道:“那一天--”
隻說了三個字,她的話就被武三爺打斷:“到底哪一天?”
李大娘冷然一笑,道:“我現在說的,是屬於第二個世界的事情。”
武三爺又截口道:“你所謂第二個世界是什麼世界?”
李大娘道:“諸魔群鬼的幽冥世界。”
她這話出口,堂中好像就多了一股寒氣,幽冥世界的諸魔群鬼亦似因為有人談及他們,飄來了不少。
秋夜昏燈,如此深夜,如此環境,本就最適合諸魔群鬼出動。
武三爺沒有作聲,其他人早已屏息靜氣。
李大娘又道:“幽冥世界的年月日與人間的年月日,據講完全兩樣,甚至稱呼據講都不大相同,那一天到底是人間的哪一天,我相信還沒有人知道。”
武三爺追問道:“那一天又怎樣?”
李大娘從容道:“那一天是魔王十萬歲的壽誕,幽冥世界諸魔群鬼共聚奇濃嘉嘉普。”
武三爺插口問道:“奇濃嘉嘉普是什麼地方?”
李大娘道:“那就是魔宮所在,也就是真正的幽冥世界,上不見青天,下不見土地,隻有風和霧,寒冰和火焰。”
武三爺道:“真的有這個地方?”
李大娘道:“據講是有的。”
武三爺道:“在哪裏?”
李大娘道:“不知道。”
武三爺又不作聲。
李大娘接道:“為了慶賀魔王的壽誕,九天十地的諸魔都到齊了,各各刺破了中指,擠出了一滴血,十萬神魔,十萬滴魔血,化成了一隻鸚鵡,血鸚鵡!作為他們的賀禮。”
武三爺隨即應道:“那其實隻用了九萬八千六百八十七滴魔血,還有的一千三百滴就化成了十三隻血奴,剩下的十三滴亦練成了十三塊血紅的魔石。”
他知道的居然也不少。
李大娘奇怪地望著他,道:“你也知道這些事?”
武三爺道:“我還知道那隻血鸚鵡每隔七年就會降臨人間一次,帶給人間三個願望,隻要你是第一個看見它的人,你就能得到那三願望,無論什麼願望都會實現。”
李大娘的眼神更奇怪,便間道:“你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武三爺笑道:“太平安樂富貴王的王府庫藏珠寶神秘失竊之前,南國已盛傳這個故事,失竊之後流傳得更廣,當時我恰好就在南國。”
李大娘一聲微喟,道:“這你為什麼還要問我?”
武三爺道:“難道這就是血鸚鵡秘密?”
李大娘道:“這件事雖然很多人知道,卻無疑就是血鸚鵡的秘密。”
武三爺道:“你所知道的,也就這麼多?”
李大娘默認。
武三爺笑了。
笑聲中充滿了譏誚的意味。
李大娘毫無反應。
武三爺笑著道:“那隻是一個故事,我現在要知道的可是事實。”
語聲忽頓,再出口之時,已變得異常冷酷:“即使真的有所謂第二世界,有鬼怪妖魔,也不會竊取人間的珠寶,太平王府的庫藏珠寶失竊,我敢肯定一定是人為。”
李大娘沒有說話。
武三爺一字一頓地接道:“那是什麼人?太平王府失竊的珠寶現在又在什麼地方?”
他不獨語聲冷酷,麵容亦變得冷酷非常。
李大娘反而笑了,道:“聽你的口氣,你就像是個官,現在在審問犯人。”
武三爺冰冷的麵容忽然溶化,笑笑道:“你隻說對了一半。”
李大娘道:“哪一半?”
武三爺道:“我現在雖在審問犯人,卻不是個官,是個賊,賊中賊。”
李大娘道:“做你的犯人倒也舒服,可以這樣子舒舒服服坐著。”
武三爺道:“對於跟我合作的犯人,我通常都會對他特別優待,你如果不肯合作,那就非獨不會舒服,相信會非常痛苦的了。”
李大娘微喟道:“你要我怎樣合作?”
武三爺道:“你應該知道,我也已說得非常清楚。”
李大娘道:“太平王府庫藏珠寶失竊時,我正好也在南國。”
武三爺道:“你在南國幹什麼?”
李大娘道:“探親。”她又一聲微喟接道:“所以我也知道這件事,卻並不比你知道的多。”
武三爺道:“是麼?”
李大娘道:“奇怪,你竟也知道我當時的行蹤,現在又找到我的頭上。”她悠然一笑,“莫非當年在南國,你就已見過我了?”
武三爺搖頭,道:“我的確知道你,是在買入這送子觀音之後。”
他突然攤開右手。在他的掌心,赫然有一個白玉送子觀音。
晶瑩無瑕的白玉,精巧細致的雕刻,就連那觀音,觀音手抱那孩子的容貌都栩栩如生。
看到這送子觀音,李大娘麵上的表情就變得非常奇怪。奇怪得你無法看得出那是怎樣的一種表情。
武三爺目光落在李大娘的麵上,緩緩道:“太平安樂富貴王富甲南天,雖然享盡人間富貴,卻並不見得就比一般人快樂,因為到現在為止,他沒有兒子,一個都沒有。”他目光一轉,轉向那送子觀音,道:“也因此,當今天子特別挑了一方上好的美玉,著令高手匠人雕刻了這個送子觀音,這方玉已經價值不菲,再加上賜自天子,並且又另有意義,一直被視為太平王府五寶之一,亦是太平王府失竊的珠寶之一,這送子觀音既然仍在人間,其他的珠寶當然也在。”
李大娘靜靜的聽著,完全沒有反應。
武三爺將玉像放入懷中,又道:“所以在買入這個送子觀音同時,我將賣主也留下,表麵上我一直是個正經商人,別人也是這樣想,因此這個送子觀音的賣主才會找上我,到他發覺我並不是想像中的簡單,非獨看出這個送子觀音的來曆,還準備將他留下追究之際,已經走不了了。他卻不是真正的賣主,口也緊得很,隻可惜在我麵前,除了死人外,沒有人能夠保藏秘密。”說到這裏,武三爺的麵容又似雪般冷酷。
前後不過半柱香光景,他的麵容已反複數易。
一個人的麵容反複多變,心意通常也會一樣。
這種人非獨不易相處,更不易應付。這種人如果要套取別人的口供,辦法一定不會少。
縱是鐵打的漢子,落在這種人手中,要保藏秘密,似乎就真的隻有帶進棺材一個辦法。
他說的已經非常明顯,李大娘竟然仍無反應,就連他也覺得有些兒意外。
他冷冷的盯著李大娘,又道:“我看你也是個聰明人。”
李大娘淡淡一笑,道:“在我還小的時候,就有人說我聰明了。”
武三爺道:“像你這樣聰明的人,又怎會不知道現在應該怎樣做?”
李大娘道:“我是知道的,隻可惜你所問的都不是我所知的事情。”
武三爺歎息道:“那我也覺得很可惜。”
李大娘哦的一聲,瞟著武三爺。
武三爺一再歎息道:“你雖則不知,我卻認為你必知,非問你一個清楚明白不可。”
李大娘搖搖頭道:“你不肯相信,也沒有辦法。”
武三爺道:“我卻有辦法。”
李大娘道:“你可肯將那辦法教給我?”
武三爺點頭,毫不猶豫地點頭。
李大娘忍不住問道:“那到底是個什麼辦法?”
武三爺道:“在我的迫問之下,你仍說不知,我就會相信的了。”
李大娘道:“你說要怎樣迫問我?”
武三爺沉吟道:“我正在考慮。”他忽然又一聲歎息,道:“那方麵我本來最少有一百種方法,但任何一種,我都有點不忍用在你身上。”
李大娘道:“哦?”
武三爺道:“因為我還想娶你。”
李大娘好像仍不明白。
武三爺接著又冷冷說道:“那一百種方法,任何一種用上,你都不會再像現在這樣美麗的了。”
李大娘居然還笑得出,她笑道:“我如果沒有現在這樣美麗,你一定會很難過。”
武三爺皺著眉道:“嗯。”
李大娘嫣然一笑,道:“你當然也不會再娶我。”
武三爺微微頷首。
李大娘笑道:“你既然一心娶我,又怎會對我那麼狠?”
武三爺忽然笑了起來,道:“有一件事你大概還不清楚。”
李大娘道:“什麼事?”
武三爺道:“你雖然美麗,但與太平王府的庫藏珠寶比較,太平王府的庫藏珠寶在我的心目中美麗得多,可愛得多了。”
李大娘仍在笑,笑得卻已有些勉強。
武三爺隨即一步跨前,道:“由我這裏到你那邊最多不過十五步距離,我盡量放緩腳步,這一段時間之內,你應該考慮清楚的了。”這句話說完,他已一步跨出。
李大娘哪裏還再笑得出來,在她左右的四個中年婦人不約而同推身而起。她們一動身,武三爺的十二個手下亦放開腳步,成四麵追上。四個中年婦人立時穿花蝴蝶般飄飛,分立在李大娘的前後左右。她們的手中這刹那已各自多了一支軟劍。
三尺長的軟劍,迎風颼地抖得筆直。隻看這一手,已知她們在劍上亦下過一番苦功。
武三爺瞪著她們,再一步跨出,突喝道:“先給我拿下這四個女人。”
這句話的對象當然是他的十二個手下。
在他身旁的一個白衣人隨即問道:“要活的還是死的?”
武三爺笑道:“能夠生擒就不妨生擒。”
“不能呢?”
“不能你們不免就得拚命,拚命的結果是怎樣就怎樣。”
武三爺這樣吩咐,事情好辦得多了,十二個白衣人不由得腳步齊皆一緊。
也就在這時,堂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鈴聲。
鈴聲由遠迅速地飛來,怪異而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