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幾天後,鍾明打電話來了,疲憊不堪的聲音:“奇奇,安排我們休假了,接替我們的醫生來了,我看到王建了。”
林奇喜極而泣:“鍾明,太好了,什麼時候回來呢?”
鍾明也很高興:“工作要交接十幾天吧,嗯,還要過了隔離期,可能要一個月多吧。奇奇,你我老公現在已經成了非典治療的首席專家了,要向他們介紹治療護理經驗,怎麼樣?為我高興吧?”
林奇笑聲飛揚:“高興,高興,我當然高興……我一想起你挺胸凹肚地站在講台上故作高深,其實桃花眼裏滿場亂飛看哪個小護士漂亮,我就高興。”
鍾明怪叫連連:“奇奇,有你這麼帶頭詆毀青年才俊的老婆嗎?”隨即轉了口氣,非常溫柔非常曖昧:“奇奇,我想你,我非常非常想你。隻要有一分鍾閑下來,我心裏滿滿都是你。”
林奇也低聲說:“鍾明,我也想你。”語氣裏多了幾絲曖昧:“我在家裏等你。”
鍾明有些壞壞的語氣:“嘿嘿,別瞎想。我啊,現在對那事有心無力,西施貂禪來了都沒用。現在最要緊的是要好好睡幾天覺,這些天來,經常是一下子就昏睡過去了,而且多半在廁所的馬桶上,丟死人了。”
接下來的日子,林奇每天掰著手指頭過,如上天堂般,整天合不攏嘴,他們科室的醫生知道了,也替她高興,還說按規定,從小湯山醫院回來的醫生,到家後還須和家屬同時隔離一個月,以免形成新的傳染源。林奇明知道他們開玩笑,但這番好意,還是很高興地接受了。
沒過幾天,林奇接到了王建的電話,王建照例問了好後,閑談了半天,最後吞吞吐吐地說:“嗯,奇奇,嗯……有件事,我想了又想,想了幾天了,還是說說吧,你聽了別激動……馬鑫高燒好幾天了,作為疑似非典病例,已經轉到我們這裏了……”
林奇一下就呆了,心裏空落落的,什麼都聽不見了,連手機都握不住了,等她回過神來,費力撿起地上手機時,隻聽見王建繼續說:“……林奇,你別擔心,馬鑫有我照顧,會沒事的。”
林奇煞白著臉,發呆,她們科室主任看著她精神恍惚,十分擔心:“林奇你精神不佳,現在病人又不多,你就回家休息吧,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家?”
“主任,不用了,一會兒我打車回家就行了。”
出門後,林奇上了出租車,猶豫片刻,脫口而出:“小湯山醫院”。然後眼淚就“倏”地就無聲無息地奔流而下,她抑製不住的嗚嗚咽咽,索性用手絹蒙住臉,咬著唇,渾身發抖,肩膀不停地聳動。
車向北一直駛去,到了高速入口時,出租車司機粗著聲問:“姑娘,走高速嗎?高速費自付啊。”
林奇意識到老師傅正看她,她嘶啞著嗓子說:“走高速”。這三個字說得艱難之極,但非常有用,一說出口,那些難以抑製的悲傷慢慢消退,理智開始恢複了。
小湯山醫院,林奇很熟,她去了好幾次,鍾明在裏麵,她在外麵,隔著遠遠地看,相互揮揮手,絮絮叨叨地打電話,然後就踏實地回家了。
老師傅四十多歲,顯然是典型的老北京人,善良熱心愛侃:“姑娘,我說啊,不管碰什麼事,把心放寬些。是不是家裏有人在裏麵啊?”
林奇點點頭,目光呆滯,眼淚又出來了,她雙手交叉緊握對天祈禱,主啊,慈悲些,別折磨我了,我最愛的人都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