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0章 真假(2 / 3)

老夫人好歹經曆過皇家筵席的陣仗,隻是一下子沒有適應過來,所以臉色僵硬。莫芳簡直就要被這排場嚇破了膽,這才真真正正意識到,眼前這位王妃已非昔日可比。自己若不小心謹慎,真是被一刀哢嚓,也如捏死隻螞蟻一般便宜。

老夫人剛惶恐地點頭。

少頃,便聞有歌聲黃鸝一般嫋嫋揚起,繼而,便見二十幾位髫齡少女,隨著樂聲歌聲,自一架巨大的屏風後依序翩然而出。

放眼望去,一般高矮,一般胖瘦,一色的瓜子臉,柳眉杏眼,身著霓裳羽衣,個個輕抹淡勻,眉黛青山,兩頰顯得桃色如暈,宛如煙籠芍藥,露潤玫瑰,雨滋海棠,真比那出水芙蓉還要可愛。

少女們隨著悠揚的樂曲翩翩起舞,真是個風擺揚柳,浪催荷陣,旋轉扭動,曼舞輕揚。

菜為山珍海味,酒乃百年佳釀,耳沐仙曲,眼觀佳舞,老夫人那裏經過如此美景?仙音飄渺之時,神思搖曳,此情此景,一時竟分不清是在雲裏夢中還是在天上仙境。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南歌雖然也被眼前歌舞吸引,到底是身體匱乏,斜靠在青菊身上歇了一會,見老夫人似已吃飽喝足,便輕輕揮了揮手,須臾之間,樂停舞止。

南歌有些有氣無力地告罪道:“老夫人,南歌病體未愈,身子已是困乏之極,先就告退,若老夫人未盡興,可繼續在此慢飲。”

青碧見公主額頭似有冷汗溢出,頓時怪自己隻顧長公主體麵弄出這麼一套來,害得公主久坐,急忙吩咐宮人上前攙扶了公主往東邊寢室歇息。

老夫人眼見四下裏如此多的宮女侍從,卻一點聲音都不曾再發出,心中不由歎息一聲,知道如今這兒媳身份尊貴,已不是自己一句話就可以請回去的了。便起身由莫芳伴著隨導行的宮人無趣地自行離去。

莫芳卻不甘心,一路眼望那些亭台樓閣,綠茵小橋,心中算計著,若這些都能劃到平西王名下,而那公主又非長壽的主,若自己女兒得了平西王呂嘯天的寵愛,生下一男半女,這諾大家產隻怕就是女兒及外孫的了。

“老夫人,既然王妃不肯回王府,那就不如讓王爺也搬到這七星小築裏來。小夫妻沒有隔夜仇,若能朝夕相處,說不定很快就會恩愛如舊。”上了馬車,見四下裏無人,莫芳眼珠轉動了幾下,小聲道。

老夫人長長歎了口氣,對莫芳這一主意不置可否。“這裏是當今皇上賜給長公主的別園,嘯天哪能說搬來就搬來?”

“王妃如今雖然是護國長公主,可還是呂家的媳婦不是?既然這地方是賜給王妃的,那就等同於是王府的產業,作為男主人,王爺若想搬進來住誰還敢趕出去不成?”

說著話,那莫芳竟伏在老夫人耳邊神色詭秘地嘀嘀咕咕。

“堂前簷高月影微,小樓獨立人跡稀,夢裏依稀慈母淚,又見叮嚀囑……早歸……”

月色如銀,站在窗前,南歌因景賦詩,因詩觸情,一想起已經不在人世的娘親,再無法承歡膝下,再無法報答娘親,由不得悲從中起,淚水滿麵,聲音哽咽難以自抑。

此時的南歌,就像一株默默開放的深穀幽蘭,安靜而幽雅,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蒙著薄霧夢幻般的眸子,五官精致,肌膚勝雪,雖沒有令人驚豔的感覺,但那一份婉約雅致無法不令人心動。

青碧與青菊聽公主傷懷,本想上前安慰勸解,卻聽那句“夢裏依稀慈母淚,又見叮嚀囑早歸”,禁不住各自想起各自的傷心往事,紛紛抹起眼淚來。

“瞧你們,這都是怎麼了?一個個小兔子似的紅著眼睛?”南歌低歎一聲轉過身來,這才發現身邊幾個人的異狀,不由強裝笑顏,故意拿話逗幾個丫頭。

“都怨小姐,好好兒的,說什麼夢裏夢外,讓青菊也禁不住想起娘親。”青菊破涕為笑,急忙擦了擦眼淚,故做莊重對南歌福了一福,學著青碧等人的模樣拿腔拿調道:“時候不早了,奴婢侍候長公主安寢。”

“死丫頭……”南歌笑罵了一句,青蔥指尖點在青菊的額頭上,忽然想起什麼道:“青菊,我記得你從前說過,自己是被人伢子拐賣的,你可還記得一些小時候的事情?”

“小時候的事情?”青菊怔了怔,杏核一樣的眼目中瞬間浮起一層迷朦水意。“那時候大約三四歲,隻記得隱約家裏有姐姐有哥哥有很大很大的房子,其他就不記得了。”

“哦,青菊,爺爺把你從人伢子手中買下來的時候,我記得你身上還戴著一把銀鎖。據說那人伢子想奪你的鎖,還被你咬傷了,因此你也挨了一頓暴打。”南歌想起初見青菊,青菊滿身傷痕累累。

“是啊小姐,青菊記得自己是要死掉了,然後就被爺爺和小姐給救了。爺爺待青菊像親孫女一樣疼愛,小姐待青菊如親姐妹一般關心,所以青菊是個有福的。嗬嗬,隻是沒想到小姐如今又成了護國長公主了,而青菊還能成為五品女官。”

“傻丫頭,你當然是個有福的。以後啊,說不定還可以找到真正的家人呢。對了,你那把銀鎖呢?可別丟了,等那天派人給你四下裏訪察訪察。”

南歌拍了拍青菊的手臂,卻見青碧立在一邊默默出神,不由隨口問:“碧兒,難道你也是自小便離了父母的嗎?”

“哦?”青碧猛然回過身來,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對長公主福了福道,“回長公主,青碧是自由父母雙亡。”

“唉,都是些可憐的丫頭。”南歌長歎一聲,呐呐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

“好一句‘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

窗外驀地傳來男子充滿磁性的嗓音。

屋內青碧頓時嚇了一跳。

心中震驚,這七星小築內外遍布武功高強的大內侍衛,這樓內上下又有二十四宮女在樓中各個角落設伏,怎麼可能讓人這麼隨意就進來了而無預警?還有自己,竟然人都到了窗前而無所覺。若這人要對護國長公主不利,隻怕自己根本就做不出及時反映,若公主殿下因此受損,自己有何麵目向宮主交待向皇上交待?

青碧心中後怕之餘,手中已戒備地扣住十二枚水行針,隻要公主一聲令下便對那人痛下殺手。

青菊吃驚之餘卻用怪異的眼神看了南歌一眼,在青碧要出去應對來人時,急忙伸手拉住青碧的手,擠了擠眼睛道:“碧姐姐可還記得今日午宴上的曲子?咱們往西廳去敲那鍾罄耍子如何?”

“可是……”青碧剛要提醒此人既然可以在七星小築中突然出現而不被發現,武功之高隻怕在九品以上,目光觸及長公主臉上兩團不自然的紅暈,狐疑的一雙眸子中忽地一亮。

這聲音明明在哪裏聽到過的,是了,是白天來的那個定國侯!

“你怎麼又來了?”

眼見兩個丫頭嘻嘻笑著退了出去,南歌有些惱怒地瞪著窗外那個挺拔的身影。也忘了此時隔了窗戶,再如何怒瞪那人也是看不見的。

“今天累著了吧?”那人答非所問。

“你趕緊走吧,讓人看到了不好。”南歌實在無法,隻好轉換了口氣,用哀懇的口氣道。

“不走,你請我進去喝杯茶!”蕭恨水含著笑意理所當然的無賴口吻,差點沒將南歌給氣得憋過氣去。

話說如今自己還頂著平西王王妃的頭銜呢,蕭恨水這家夥怎麼就不知道避諱一下……

“喝一杯茶就走?”南歌知道自己強不過這個家夥,不得不退讓一步。

“嗯,喝一杯茶就走。”淡淡的笑意從蕭恨水溫柔的音韻中流轉而出,南歌甚至可以看到那廝肩膀因為得意而微微抖動的樣子。

若不讓這家夥進來喝一杯茶,看來今晚就不會輕易離去。想著讓人站在樓外還不如讓進客廳裏安全,南歌思索了一下,起身便出了寢室往客廳開門。

“怎麼不知道披件披風?”

門一開,便是一股秋夜的寒涼,南歌禁不住身子抖了一抖,轉瞬卻落進一個厚實溫暖的懷抱裏。

“放開!”南歌壓低了聲音,拚命掙紮。

“就一會,就一會好嗎?”磁性的嗓音中帶出些許哽咽沙啞求肯,一滴熱熱的淚啪嗒一聲滴落在南歌雪白光滑的頸項上。

迄今未止,這是兩個人之間最親密的接觸了。

這個懷抱,南歌心中亦是向往了很久,甚至在夢裏屢屢夢到,可是,南歌一想到自己此時平西王妃的身份,便感到心裏如同有一萬根細細的針在刺來刺去。

南歌拚盡最後一絲理智掙紮了一下,卻被那滴熱熱的淚,轟得一聲僵住在蕭恨水的懷裏。

這個家夥,他竟然哭了!這個家夥,竟然會哭!他可還是那個人人口中傳誦的冷酷無情的玉麵閻羅?

“恨水……”南歌禁不住心中瞬時柔軟,呐呐低喚了一聲。

又一滴淚砸落在脖頸上,帶著一絲灼熱的疼痛。

“一會就好。”沙啞哽咽的聲音,浸泡著一個七尺男兒的滿腔滿肺無法用語言述說的深情厚意。

讓我抱一會!讓我抱一會!你這女人,你知道你有多讓我牽掛,多讓我心疼!不見時煎肝煮膽,再見時,見你形銷骨立,憔悴不堪,我心裏痛啊!

蕭恨水緊緊地將南歌纖細嬌弱的身子攬在胸前,隻到心中澎湃的情緒因為佳人在懷漸漸平複下來,見南歌一動不動,溫順地任憑自己抱著,不由憐惜地吻了吻那滿頭帶著花香的青絲。

沙啞著聲音道:“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素日的相思,一朝將南歌所有的理智和偽裝瓦解崩潰,伏在愛的人的胸前,南歌亦禁不住淚水長流。原本抗拒地擱擋在兩人之間的手臂驀地伸展了開,緊緊抱住蕭恨水修長健壯的腰身。

“南歌,我愛你……”

南歌,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我都要瘋了魔了!恨不得馬上將你娶進家門!

蕭恨水狂熱的話語,噴薄在耳畔時,南歌整個人顫了一顫,瞬間,目中熱淚盈眶,因為感動,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整個人深深埋進心愛人的懷裏。

跟相愛的人在一起,每一時每一刻都是享受,都是幸福,真是想生生世世便這樣,永不分離……

“南歌……”蕭恨水輕輕叫了一聲。

“唔……”南歌的聲音,有著羞澀甜蜜。

“你愛我嗎?”嘎啞中帶著期待。

“……”懷中的人兒卻沉默不語。

“說啊!”蕭恨水頓時有些急。他一直以為南歌也是喜歡自己的,男女之間的喜歡不就是愛嗎?哈,這丫頭,看來是害羞了。

“南歌,你喜歡我的對不對?”蕭恨水用鼓勵的語氣徐徐誘導。

“……”

“說啊?”

蕭恨水原本自信滿滿充滿期待的語氣,因為南歌的一再沉默,有了少許的慌亂。

“我……”南歌其實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了這個男人,隻是感覺與這個男人在一起踏實而舒心,可真要她當著他的麵說出那個字來,便感覺舌頭打了結般,怎麼也無法吐出口來。

“再不說,我就……”

噴薄的熱氣愈來愈靠近已經紅得如同珊瑚般的耳垂。知道這家夥接下來想幹什麼,南歌吟著掙紮了一下,用帶著哭音的聲調低聲央告道:“恨水,別,求你了……”

默了一默,似感覺到懷中佳人的戰栗與抗拒,以及虛弱的喘息,想到南歌的身體依然虛弱,自己不可以太過逼迫她承認一些她目前不想承認的事情。蕭恨水隱下眼中的失落,美型的唇微微一展,輕笑著問道:“有茶嗎?口喝的厲害……”

“有啊,有菊花茶,青碧剛泡好的。”南歌隨著男人手臂的鬆動,裝著轉身倒茶的功夫離開那個讓人眷戀的懷抱。

“你還是先進去添件衣服,天冷了,再不許穿得這麼單薄!”

這男人就是霸道。而南歌似乎享受著這種霸道,聽著這霸道的話,身上被那炯炯迫人的目光盯得似燃起火來,那裏還冷?可到底不敢違拗這家夥的意思,南歌心中又甜又羞澀地回轉寢室,添了件雪鍛輕衣。

“這是一本修煉內功心法的秘籍,我臨時找來的,你沒事的時候就看一看。你如今體質虛弱,即使練也要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

蕭恨水見南歌臉色潮紅,神色有些扭捏,不由笑著自懷中取出一本冊子來,往南歌手中一放道:“茶就不喝了,我得趕緊返回去,老五那麵軍情緊急,說不定哪天我得往漠北親自跑一趟。你自己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