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陵起,他們又開始乘船西行。
一路青山綠水,愜意萬分。而河流漸漸湍急,駛入巴渝之地時,唯有靠岸上的纖夫拉船才能前行。
“此處是巫山峽穀,已在渝州境內。”殷祥看了看手中的地圖。
“群山巍峨,綠林森森,天闊水寬,雲霧隱隱……咱們走訪九州山河,竟無一處與此地雷同,當真美妙。”蘇枕月站在船頭環視岸上之景。
“無怪乎古往今來有那麼多文人對巴山渝水留下重墨,想來我最是喜愛太白那句‘朝雲夜入無行處,巴水橫天更不流。’”
蘇枕月促狹一歎:“我還以為你們大老爺們都隻慕那‘巫山之夢’呢。”
殷祥會意一笑,執起她的手:“該是宋玉襄王慕我,夢已化實。”
……
他們沒有進駐渝州城,而是在巫山定居下來。
巫山縣位於渝州最東的位置,雖然偏僻卻風韻流傳千古。這裏沒有繁華的闤闠,沒有瓊樓玉宇,隻有蒼茫之景賦予的開闊心境,而這種曠達又帶有一絲神秘和孤傲。
“小姐!姑爺!你們快來看,江邊有情況!”在樓下做針線活的香兒喊了一聲,殷祥便攙著蘇枕月從陡峭的木梯往下走。
他們所住的這座吊腳樓是渝州最具特色的民居,依山傍水而築,集天地靈氣於一體,底部幹欄懸空,結實的柱子支撐起重重院落,而且四周還有吊樓,樓簷翹角如展翼欲飛的翅膀。蘇枕月時常站在窗邊眺望東流江水,靜靜思索這半生過往。香兒說她像詞裏寫的望江女,她卻說還好自己比望江女幸運,所需等的隻是從學堂教書歸來的殷祥。
“有個木盆從上遊飄下來了!”小伍找來一根竿子準備撈過木盆。
蘇枕月撩起裙擺,踏上岸邊的的石塊,有些焦慮地探望。殷祥小心翼翼地護在她身後,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前不久聽說隔壁村子有不少棄嬰自江中漂流而下,巫山之地偏僻貧窮,許多養不起孩子的人家隻能以這樣的方式忍痛割愛,連官府也無可奈何。
當小伍順利將木盆端上岸,掀開布簾一看,果不其然是兩個不滿周歲的嬰兒。
“真是可憐。”香兒苦歎。
蘇枕月伸手去撫摸兩個孩子的臉蛋,其中一個女孩卻抱著她的食指放進嘴裏吸吮,而另一個男孩卻望著她咯咯直笑。
殷祥看得出她已無法再舍棄他們,索性說道:“咱家雖然美滿,奈何一直沒有垂髫之樂,委實遺憾,枕月,你說,咱們把這倆嬰兒收養做自家孩兒可好?”
“好,孩子他爹。”蘇枕月握住他的手,眼泛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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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幺妹,去跟你娘親說一聲,你爹爹今兒晌午要留在學堂做教案,不回家吃飯啦。”一位渾身是汗的赤腿大叔,揮著大蒲扇走過項家吊腳樓。
還在跟隔壁家牛二娃玩石子的項幺妹拍了拍手上的泥,步履不穩地跨進門檻,蹦蹦躂躂地跑上樓去。
“娘,爹叫人來說今天不回家吃飯。”
“娘在廚房呢。”
幼女轉悠到門口,委屈地說:“爹早出晚歸,我好久沒看到他了。”
正在煮粥的蘇枕月脫下擋油遮煙的罩裙,蹲下來捏捏懵懂女兒的肉肉小臉:“去把你那還在睡懶覺的哥哥叫醒,咱們等會兒去給爹爹送飯,好嗎?”
項幺妹大喜,立馬奔向哥哥的房間。
中午,蘇枕月帶著一兒一女爬坡上坎,來到三裏路外的私塾。
正值盛夏,私塾外的黃桷樹都頂著參天的樹冠為人們遮陰乘涼。黃桷樹是渝州盛產的植物,一年四季都是綠意蔥蔥,尤其是夏季,枝葉繁密,隨處可遮陽。萬物相生相克,此地炎熱難當,便應運而生了這樣的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