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和香兒瞅著這一室詭譎,連呼吸都不敢放大。他倆本在城中采購食材,殊不知竟撞上從縣衙走出來的戰郡王夫婦。戰郡王一見臉熟的小伍,當即猜測出殷祥身處附近。可小伍嘴硬,一口咬定毫不知情,隻是獨自出外遠遊罷了。別嫵甄卻是認得他身邊的香兒是蘇枕月的貼身丫鬟,兩人同時出現在譙郡,定有蹊蹺。殷琛記不得香兒,卻識得自己妻子的神情,她雖未明示,他亦明白幾分。難怪近年不見那蘇二小姐在月滿樓出沒,京城裏的人甚至都傳言她回了姑蘇故裏嫁人,豈料竟會和十三皇子隱居此地。忠誠如小伍對殷祥是死心塌地,奈何殷琛以香兒做要挾,他終是拗不過這威逼,帶他們來到葑竹林雅舍。
此刻宅子裏大眼瞪小眼的雙方皆是沉默不語,小伍和香兒偷偷溜出了客堂,這幾位主的恩恩怨怨他們做下人的實在沒法操心。
蘇枕月心裏撲通撲通地亂跳,這變故之快一時難以想到對策。殷祥像知道她的不安,也不顧有外人在場便伸手握住她發涼的繡拳。
殷琛從竹椅上站起來,如狼似虎的眸子逼近殷祥:“十三哥,你總得開口道個明白。”
“我無須向戰郡王交待。”殷祥移開視線,淡淡說道。
“是麼?”殷祥臉上含笑,下垂的雙拳卻青筋突顯,“我連上報的功夫都可以省去,直接將你逍遙在外的消息散布出去,京城裏就得瞬間大亂,到時候,你以為還能和蘇老板雲遊四海麼?”
殷祥回盯住他,兩人交彙的目光刹那如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蘇枕月和別嫵甄在一旁看得無奈,卻是插不上一句話。最終是以殷琛奪門而出的怒舉結束了這場對峙,蘇枕月卻當機立斷截住了尾隨而去的別嫵甄。
“嫵甄姐姐,請留步。小妹我有些話想予你說說。”
別嫵甄望了一眼漸行漸遠的殷琛,想他也是回城裏官宅,也就放心下來與蘇枕月交談。
“我們本是微服到皖北視察軍情,沒想到會在這偏僻之地遇見你們……三年不見,你與他總算遠離了那是非之地,過上了想過的生活,恭喜你。”
蘇枕月抿唇淺笑:“昔日那個項十三的確回來了,想必嫵甄姐姐亦不願他再度消失,對麼?”
“……”別嫵甄明白她的意思,卻為難地給不了承諾。
“嫵甄姐姐,你會勸住戰郡王的對不對?”她再果斷坦言地激她一句。
別嫵甄抬眉苦歎:“事到如今,你我都沒有立場為這些政治遊戲進言。我是殷琛的妻子,斷不能做有損他前程之事;而殷祥為我摯友,我自然也不願他有任何困境。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靜觀和陪伴,這不也一直是你的態度嗎?”
蘇枕月搖頭,目光堅定:“我沒有什麼原則和態度,隻想殷祥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別嫵甄一怔,眼神變得柔和淒楚。她憐惜地握住蘇枕月的手,感慨道:“傻丫頭,這麼多年來,你依舊這麼死心眼。你是否有想過,這麼不顧一切地去追逐一個美得不真實的夢,太不值得?也許隻是自己美化了過去,也許隻是求而不得耿耿於懷,也許到頭來所有的事和人都並非如想象的那般?”
“聽嫵甄姐姐的口吻,似乎自己也有所頓悟?”蘇枕月明眸微挑。
別嫵甄吃癟,倒真被她說中幾分。她收回手負在身後,背對蘇枕月沉默片刻,那氣派竟有幾分神似殷琛。
“若這麼想能讓你信服,我也不否認。你可知,殷祥也並非你想象中那般不染纖塵。作為整個京畿情報組織的首領,他手上有多少人命鮮血不言而喻,更不必說其中各種肮髒齷齪的交易和操控。你賭上整個人生去維護他的赤子之心,也許終究是徒勞……”
蘇枕月心裏咯噔一響。她從未細細去揣摩他在官場上之事。雖然知道作為嚴親王的左膀右臂,殷祥的手段必然鐵血強硬,可真正被人戳透提及,她卻猛然生出一陣陌生感。
“你對殷祥……”
“前生之事,休要再提。”別嫵甄的決絕令人感到刻骨的辛酸,“我不過是在自己最好的年華裏,恰巧遇到了那樣一個人。也許我根本不夠愛他,甚至一點都不了解他那個人,至少,不及你了解……”
“您的確不了解殷祥,甄妃娘娘。”
別嫵甄回過神,被這突兀的一聲疏遠駭了片刻。她回望蘇枕月,卻再不見她眼裏的纖弱溫軟。
“您和戰郡王皆是聰明人,無道理看不出十三皇子背後撐腰的誰,且莫要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