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入眼的是哭得不成樣子的卷葉。
無奈,無力。
我隻覺得全身都痛,痛到抽搐。
我想要問她怎麼又哭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劇痛代替聲音從喉嚨內迅速傳出,蔓延全身。我不甘心,繼續說話,用盡了全身力氣終於發出了幾個“啊啊”音,那大概是我此生聽過最最難聽的聲音。寥寥幾個音,比之破鑼還不如,它沙啞,殘破,就像從裂縫中擠出一樣。
越想出聲,越用力,越痛。
看來我前麵的幾萬年過得太過輕易,至少這撕裂般的疼痛是我之前連想都無法想象的。自嘲地笑笑,牽動了臉上的筋也覺得痛。有什麼順著麵龐流下,下意識地抬手去擦,觸及之處就像是被腐蝕一般,迸出更深一級的痛。我愕然地看著被血染紅的衣袖,那是剛剛從我臉上沾下來的。衣袖末端露出模糊的血肉,細看之下似乎還有森森的白骨。這是手指,我的手指。
卷葉已經泣不成聲,從剛才開始她便一直哭一邊叫喊著“仙子”,現在那幾個斷續的音大約也就是這兩個字了罷。我也想哭。此時此刻,我才是這裏最有資格哭的一個。但是我不能。我並不是要假裝堅強。我試著哽咽,換來的是喉嚨深處的疼痛和咳出的幾口血;我試著流淚,換來的是幾乎令我尖叫的痛。最可笑的是我還不能擦去它,因為擦也是痛,不擦也是痛,現在的我就連抬一抬手也是自找罪受。
既然哭泣讓我更痛苦,那我也隻好忍下它。
我不敢想象自己的臉現在是什麼樣子。看著遲遲不敢靠近,深怕弄痛我的延壽與司祿,我猜它的情況與我的手相差不遠。我沒有低頭看其他的地方,從痛感上來看,我的腳大約也沒有幸免於難。
我明明隻是掉進了什麼水中,怎麼卻像是從岩漿裏麵走出來一樣。
慢慢,慢慢地回頭,我倒要看看,是什麼那麼厲害。
轉頭最先看到的是花裏胡哨的衣角。
灼華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在看到我的正麵後,他的眼睛驚恐地睜大了。從前我就覺得灼華的眼睛很大很漂亮,大得剛剛好,大得不能再大了。現在事實證明,它的確可以再大一點。然而事實還可以證明另一點,灼華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沒見過?能把他嚇成這樣,看了我的臉並不是一般的糟糕。
他的身後,是瑤池。透過翠綠的荷葉還能看見血紅的水的瑤池。那紅色應該是我的血。
“阿水?”耳邊響起灼華的聲音。我抬眼看了他,又垂了怔怔地望著瑤池一言不發。我沒有看灼華的表情,隻感覺他歎了口氣後,單手搭上我的肩,耳語道:“阿水,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拂開他的手。
現在的情況已經壞得不能再壞,傷口會愈合,痛也會消失,日後的每一個變化自然是比之更好的。隻是我這一身的傷,難道就這樣算了?
我生氣,我恨。
身體也因為這極端的怒氣顫抖著。我的血液在沸騰,連帶著留出的血都發著淡淡血紅的光。瑤池水如煮沸一般不安地躁動著,我誰也不看,一步一個血腳印,慢慢走向搖雲閣。
“阿,阿水?”愕然的聲音,連同一雙玄色的靴子擋在我的路中央。順著竹青色的衣擺看上去,原來是景堯。
不知為什麼,看見了他的臉,心中的酸楚瞬間湧上製高點,強忍下的淚水也自發也冒了出來。
好痛,真的好痛。
可是怎麼辦,我現在隻想哭,好好地大哭一場。
在痛至暈厥的最後一刻,我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看見了我一路行來的血印,還有每個腳印上盛開的那妖豔的紅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