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說看。”江羽薇從不輕易下諾言,也最討厭別人威脅她。
“我求你去看看樓主,他想見你,又不能來,整日關在書房裏看書,人都消瘦了很多。我知道他心裏頭裝的隻有你,所以請你見見他吧。”
“你很愛他,對嗎?”羽薇扶她起來,坐下。
“冷雲自知不配。”與江羽薇相較之下,她冷雲實在太不起眼了。
樓主性情溫純,待人和善,江主子為人剛毅、固執,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才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吧。她冷雲哪裏有份呢?
“感情的事沒有配不配的,隻要你是真的喜歡一個人。”
“江主子,你?”冷雲訝異,江主子為何這麼說。
“沒什麼。我隨口說說罷了。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吧。”江羽薇送走了冷雲,可冷雲卻沒有得到她的任何承諾。
羽薇不想回答。
正德四年臘月,大雪。江羽薇在蒼鐵樓東閣產下一男嬰,取名羿祺。
她已經耗盡了生命裏最後的一滴燈油,希望也隨之燃燒待盡。
“好好照顧孩子,以後我不在了,更加不可以偷懶。如果哪一天蒼鐵樓垮了,我會死不瞑目的。”江羽薇憑著僅剩的力氣維持著微笑。
“以後沒有人管著你們了,你們自由了。蒼鐵樓也養活得了你們,我也就不用擔心什麼了。”聲音已經低了,羽薇無力地闔上了眼皮。
“海葬。”從她的嘴裏最後吐出兩字。
羿玄:
當你拿到這封信的時候,也就代表我已經離開你了。
這段日子以來,給你添了那麼多的麻煩,真的很抱歉。不過,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從來沒有盡過做妻子的責任,盡管我曾經說過我根本不打算做你的妻子。可是,我想我太自信了,你的付出,你的寬容,都教我慚愧。
當你對我說你愛我的那刹那,我很感動,因為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溫暖。你給了我溫暖,可我卻無力接受,我怕。
是的,我怕。我怕這一切都是虛幻的。小時候,父親對母親的種種薄情,使我種下了仇恨的種子,它在我心靈深處滋長,一旦拔除了,那麼也意味著我的死亡。
當我親手殺了江濤時,我就知道這一刻已經不遠了。
羿玄,對我而言,現在才算是真正解脫了,所以我是帶著微笑離開的。請不要再對過往有什麼留戀了,我們兩人之間至始而終不過是場沒有結局的戲,也許連開始都沒有。唯一開心的事,我留下了祺兒。這是我們的孩子,你要好好照顧他,讓我看見他變得和你一樣偉岸。
你娶了冷雲,我不怪你,也不恨你。因為我知道冷雲比我知道怎麼樣才能當一個好妻子。你日後要善待她。
你現在一定在恨我,對嗎?恨我不讓你見我最後一麵。
人死的時候,是最難看的,我隻希望你記著的是個盛氣淩人的江羽薇,所以不要恨我了好嗎?
當我的身體被沁涼的海水浸濕的時候,我知道我終於可以休息了,沒有人可以打擾我,我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樂土。
羿玄,我從不曾後悔當你的妻子。
遺憾自己從未向你表達過我的感受,當麵不能告訴你了。現在告訴你也無多大意義了,隻是希望我的離開能讓你變成以前的古羿玄。
江羽薇絕筆
正德三年十二月
古羿玄的手下不自覺地把那封信揉成了一團,接著他抬起頭,看著窗外的藍天,笑了。眼瞼中流下了兩行冰涼的液體。
三天前他剛從滇南回來,千行把這封信交給了他。
千行的出現,給他帶來的卻是羽薇離開他的噩耗。
羽薇,我們有多久沒見了,四個月零三天,整整一百二十四天,也許你不知道,我卻是一日一日地數著天數,等待著與你的再次相逢,而你……
我一直在追尋著你的腳步,希望跟上你,看著你,就可以讓我的心中充滿陽光。羽薇,你就是浩瀚藍天中的一輪皎月,清冷地俯瞰著一切,而我不過是那一顆微茫的星星,總以為離你很近,其實相距甚遠。
“我要走了。”古羿玄對邑清她們說。
“去哪?”千行發問。
“不知道,走到哪是哪兒吧。總之,這個地方我也不想呆了。”他的話中落寞感頗多。
“你兒子呢?蒼鐵樓又怎麼辦?”羽扇手裏抱著的正是祺兒。
“我相信你們。”
四個人點點頭,沒什麼話。
“冷雲和你一起走嗎?”
“不,她還是留下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他似乎什麼都不想要了,不要兒子,不要蒼鐵樓,不要冷雲,不要……他當真放得下那麼多,就一個人一走了之嗎?
也許,羽薇的離開,對他而言就已經代表著失去一切了。
那個他整整愛了十年的女人,就這麼離開他了。
以後,他要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山山水水,該去的也許始終忘不了的。
他最終的執念隻是為了那個固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