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回憶(2 / 3)

“我的媽媽。”她深吸口氣。“在我六歲的時候,她把我送到孤兒院,然後割腕自殺。不過,沒有死成。她沒有料到我沒有聽她的話,也沒有料到我記得家裏的住址,還知道鑰匙放在什麼地方。其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鬼使神差的,那一切的必然都隻是一種偶然的巧合。她活了過來,但是這一切又都變成了我的噩夢,無法擺脫的噩夢。”

“所以你會擔心被拋棄,就像是六歲的時候那樣?”

“是的,在叔叔來到之後,這樣的感覺更加變本加厲了。在他到來之前,我尚且還是和她相依為命,之後,他進入我們的生活,他深刻的愛著她,我沒有一點介入的餘地,他們有了更多拋棄我的理由。我不僅僅擔心被自己的媽媽拋棄,更擔心有一天叔叔不再要我,這對我來說才是真正可怕的。我說過,他就像是照進我生命的陽光,我除了牢牢抓住沒有絲毫的辦法。”

“我偷聽他們說話,即使後來搬到了這裏依然如此。有一次,他們說了很久的話,我原本是站在那裏,後來不得不蹲著,他們回憶起往昔的生活所以總也說不完。我聽到叔叔要來開門的時候已經晚了,我根本站不起來,腳像木頭一樣不聽使喚,在門打開的一刹那,我順著門倒了下去。”她吸口煙,把散落的頭發攏到背後。她並不知道就在她攏頭發的時候,十二點的鍾聲已經敲響,他們在寂靜的夜晚中,在狹小孤寂的空間中,一點也沒有發現新的一年已經悄悄到來。一切對他們來說都沒有什麼變化,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沒有人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盡管許多人站在高處展望,可是卻依然看不清下一個奇跡是不是命運布下的誘惑。

“像是偷東西被當場抓住了一樣,我被狠狠的拖到主人的麵前,跪倒在他們的腳邊,即使這樣卻依舊抬不起頭來。當時我就是這樣的窘迫難堪。我是一個企圖入侵的帶著羞恥之心得的侵略者。我知道他們一定在詫異的看著我,因為我的出現太突兀了。叔叔把我扶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裏?’他這樣問我。我站不穩又倒了下去,他蹲在我麵前,可是我不敢看他的臉,隻能埋著頭。我知道他在等我回答,我必須要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案。可是什麼樣的答案才是能夠讓他們滿意的,我並不知道。所以我隻能沉默。他也沒再說什麼,把我抱下了樓。”

他知道緣深是沉在自己的回憶中敘述著這樣一些畫麵,所加入的許多感情已經是篩選沉澱過的,她不是帶著小女孩企圖依靠的心態來講述整件事情,因而時時都飽含著一個少女潛藏而深沉的心思。他一直側著臉看她,頭發遮住了她一大半的臉頰,但還是能清晰的看到她的睫毛和鼻尖,嘴唇一張一合,像是吐泡泡的魚,也許她和他一樣,並不是要向誰講述自己的過去,隻是把彼此當做一個媒介,也許是水也說不定。

“我想我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和他親近起來。在某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陽光真的非常非常的好!”她強調說。“我坐在秋千上。那時候秋千的鐵鏈還是鏽跡斑斑。我隻不過想找一個能夠獨自呆著的地方。他出現在我麵前,陽光透過樹葉的空隙打在他的身上,不管在任何時候他都是帶著陽光出現,也許這是他與生俱來的。他在我身邊蹲下,仰著頭看我,因為我原本是低著頭的,這樣便無處可逃。‘緣深,有什麼不開心的嗎?’他這樣問的時候是真誠的,我想他是在關心我。而我也確實不開心,在無時無刻的擔心著被拋棄和傷害。所以我問他‘你們會不會不要我?’他對我這樣的提問顯得很驚訝,一下就愣在那裏。我很害怕,於是又問‘會不會把我丟掉?會不會送我去孤兒院?或者,或者一聲不吭的走掉?’他把我從秋千上抱下來,我便正好能看到他的臉,說不清那是一種怎樣的表情,我也來不及探究就被他抱進懷裏,他撫摸我的頭,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他對我媽媽那樣的溫柔。他說,‘當然不會把你丟掉!傻孩子,怎麼會以為會丟掉你呢!叔叔雖然沒有孩子,可是叔叔卻是很愛孩子的,何況,你是那麼的可愛珍貴,所以,我絕對不會把你丟掉。’雖然我在聽他說我可愛珍貴的時候感到很開心,可我仍然感到質疑,因為我的媽媽都想要丟掉我,我又怎麼會是可愛珍貴的?‘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接著他又強調說,‘真的不會丟掉你,我向你保證!’‘要是媽媽說要丟掉我呢?’‘那也不會!’我相信他了,因為從他的眼睛中我能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可是,我還是不能安心,內心存在的陰影,是一個沒有辦法解開的結,所以一直以來我對我媽媽的感情始終疏遠著。愛和恨交織成一個網,把我們隔離開,隻能在遠處看著彼此,沒有絲毫親近的可能。”她把燃盡的煙頭摁熄在煙缸中。

“其實也不盡然,你太偏激,血濃於水。”

“不。”她打斷他。“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即使血濃於水,也有無法原諒的事情,越是深刻的愛就會產生越是深刻的恨。”她說出這話的時候自己都驚訝了,良久才緩緩道,“其實,這和你是一樣的,和你的妻子也是一樣的。”

“也許是的,我們看著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能夠很理性的思考問題,一旦角色換成了自己,就完全不同。不能否認我們都很小氣自私,對周遭的一切不滿意懷著或多或少的怨恨。”

她歎氣,“那時候我的確無法不怨恨。有一次我又躲在門外偷聽,在此之前我已經答應過叔叔不再偷聽了,可是我還是沒有做到。然後,我知道我聽到了最不應該被我聽到的事情。”

“是什麼?”

“有關我的出生,我的父親。”她咬著嘴唇艱難的說出,之後就是沉默,長久的沉默。他知道如果這是一個讓她感覺懊惱的事情,那麼她就需要時間來緩和自己的情緒。他給她點了一支煙,自己也燃上一支,兩個人安靜的抽煙,他打開車窗,冰冷而新鮮的空氣鑽了進來。直到兩人都把煙抽完,他才又搖起車窗。

她情緒極不穩定,手死死的摳著座椅,他掰開她的手緊緊握住。

“沒關係,鎮定一點。”他想要傳達力量給她。

她忽然哭起來,像嬰兒一頭紮進他的懷中,隱隱啜泣。哭得有些累了,她反抓起他的手,牽引著放進她的衣服裏,隔著一層薄薄的裏衣。在這種時候,他忽然顯得有些僵硬。

她說,“能不能夠撫摸我?一會兒就好。”

這算不上漫長的時間,他隔著一層衣服撫摸她的身體,這原本隻是類似愛fu的安慰,可是少女的富有彈性的身體,玲瓏的曲線,竟也讓他心生向往,也許是因為隔著衣服,反而有了想要掀開看到真實的衝動。緣深對他說了自己深藏已久的秘密,甚至讓他撫摸她的身體,可是終究是隔著一層,這已經表明了她永不可能真正的接納他,不管是在怎樣的立場,他們都是不能彼此深入的。明白了這一點,他僵持著停下來,欲望也在瞬間退去,他把手從她的衣服中撤回,她也很自然的離開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