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重逢(2 / 3)

可他卻忽然跳出來說要帶她回九凰。

這股憤怒來得突然而猛烈,容煥聲音中已然失了冷靜,她將雙手放在窗棱上道:“王爺若硬要如此,便當二喜已經死了吧!”說罷,她伸手就要將窗子關上,卻覺一個白影翩然而至。

容家小煥嚇了一跳,正欲加快動作,手卻被顧長惜握住了。“二喜,我很快活。”他聲音醇澈低沉,眼中似有星光。

容煥哼了一聲,急忙掙脫手腕,重重關上了窗子。

顧長惜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的目光落在窗前,那裏似乎還殘留著她巧笑倩兮的模樣。在許多個深暗的長夜,他都是這般握著她的帕子,看她在眼前靜靜地對他微笑,一坐就坐到天亮。而如今,她終於不再是幻象了。

他緩緩走回石桌旁坐下,心中掠過許多舊事,恍惚間有些出神。有開心的,難過的,憤怒的,委屈的,卻隻是彈指一揮間,所有畫麵最終隻化作一個人的模樣。時間似是加快了,又仿佛已經靜止。顧長惜便這般枯坐著,直到第一縷晨曦柔柔散落,映出了他眼中的那一抹琥珀色。

他忽然握緊五指,輕輕捶了一下石桌。

這一次,絕不會再放開了。

顧長惜站起身彎了嘴角,拂袖翩然而去。

神王廟中,顧君喬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子裏來回踱步。那個林員外不會是誑她的吧?眼瞧著祭典馬上要開始了,護送官不在場也實在忒說不過去。而那邊南勝公主的臉已經拉得很長了,嚶嚶嚶這可如何是好。她正糾結著,就見顧長惜悠然地推門而入,他已換上了祭典的孝服,襯得越發身姿傲然顏如冰雪。

“老三!”顧君喬感動得熱淚盈眶,“你再不來我就要女扮男裝出去頂包了!”顧長惜徑自走到南勝身旁,微微彎腰行禮:“途中有事耽擱,勞煩公主擔憂牽掛,實在罪該萬死。”

他似是心情極好,這一番賠罪動作風流倜儻,麵上表情熙和如風,十分絕色立刻變成了二十分。南勝公主何時見過這樣和顏悅色的九凰仙,一顆芳心簡直快要跳出喉嚨,連帶他把自己丟在半路跑了一事也拋到了九霄雲外,她心中小鹿亂撞:“王爺不必多禮,我……我從未怪過你的。”

一旁的顧君喬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這就完了?那個臉拉得跟長白山似的公主哪兒去了?自家老三居然學會了美男計……不得不說,幹得漂亮!她還未回過神來,就見顧長惜又走過來,伸手撫了一下她的頭:“這幾日辛苦你了,老二。”……這貨受了什麼刺激咩!

顧君喬呆呆瞧著顧長惜噙著笑推門而出,納悶什麼事能讓他心情如此美麗,然她頓了頓,忽然後知後覺,她對著門口怒道:“都說了不要叫我老二!”雖然公主儀仗在祭祖的路途上幾經波折,然到了神王廟,過程卻是格外的順利。顧長惜端坐在公主下首,聽得道高僧在廟堂中誦經祈福,一個黑衣侍衛忽然行至他身後,對他悄悄耳語了幾句。

“哦?寧太醫回穀了?”顧長惜頓了頓,微微彎起一個笑,“那也沒什麼,計劃照舊,你飛鴿傳書回去,依我說的去做,不準有半分差池。”那血凰衛應了一聲,恭謹地領命而去。南勝公主和顧君喬都在旁邊豎著耳朵,見他笑得別有深意,顧君喬後背立馬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不知這小子又要算計誰;而南勝被迷得七葷八素,倒起了幾分好奇之心:“這幾日血凰衛進進出出,王爺可是有什麼大事?”“確實是大事。”顧長惜微微頷首,終身大事。既然有關血凰衛,南勝便也乖覺地沒有追問下去,隻有顧君喬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她心中掠過幾個念頭,隨即暗下決心,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偷偷跟隨查探一番。

這一日寧致從京城快馬加鞭趕回,因為國舅府的人要來下聘。皇後的娘家來人,作為主人自然要在場,以示禮數周全。

寧若玲與寧若瓏坐在廳中,不便拋頭露麵,便隻在屋裏聽著動靜。外麵寧致與沈國舅十分官方地客套著,寧若玲從內門偷偷向外瞧去,見那沈國舅不到三十歲年紀,生了一張方臉,雖不如寧致清俊超然,但周身貴氣逼人,也算得上是儀表堂堂。

她麵上浮出一絲複雜的神色,輕聲歎道:“罷了。”寧若瓏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姐姐別傷神,都是妹妹的不是。”原來那日戌榮帝亂點鴛鴦譜,寧致略一沉吟,便告知了兩人讓她們自行選擇。寧若玲癡戀寧致多年,所以這個人選本該是寧若瓏,大家本來心照不宣,哪知她毅然決然地拒絕了,最後究其原因,竟是因為她早已有了意中人,而那個人便是當今的九凰王。對於這件事,寧致隻給了兩個字:嗬嗬。然帝王賜婚,君無戲言,寧氏姐妹早已沒有不嫁的權利。在兩人秉燭夜談一晚之後,寧若玲紅腫著雙眼告訴寧致,她願意出嫁。“我告訴師兄我要出嫁的時候,他連眼睛也沒有多眨一下, ”寧若玲有些難過地說,“所以這樣也好,總好過我這樣等下去,變成一個老姑娘。”寧若瓏連忙安慰她道:“沈氏有皇後娘娘撐腰,位高權重,姐姐後半生榮華富貴,那是天大的福氣呢。”“這般好,你怎麼不嫁?”寧若玲打趣,便見妹妹忸怩起來,她微微歎了口氣,認真道,“我已認命,你卻一定要嫁給自己所愛之人,如此才不負我的犧牲。”“嗯,”寧若瓏紅著臉,眼中一抹異色一閃而過,“我一定會的。”國舅爺的聘禮約有一百八十抬,將穀口擋住了大半兒,許多穀民與下人都在周圍偷偷瞧著,暗聲讚歎寧若玲好福氣。

寧致不善應對這種場麵,寒暄了半天,正想尋個由頭將沈國舅送走,卻見幾個麵生的夥計正將那些聘禮往一側堆放,他還以為是國舅府的下人,便對沈國舅施禮道:“這些物事我安排穀中人收存便好,不必勞煩沈大人了。”

不料沈國舅也是一臉茫然:“這……這不是我的人。”寧致一怔,就見那些夥計已經挪完了國舅府的聘禮,將穀口騰出了一條寬敞的過道,隨後便湧入兩列抬著聘禮的人來。這些人身著常服,顏色不一,但腳下生風,擔子極穩,一看便知是練家子。他們越走越快,不多時已將整個神農穀的前部堆得滿滿當當,粗粗看去,竟有三百抬之多。在門縫處偷瞧的寧若玲霎時被震懾了,含羞帶怯道:“這沈家好大的手筆……”寧若瓏卻微微蹙起眉:“我覺得有些不對。”沈國舅一頭霧水,心中亦有些慍怒,不管這下聘的人是誰,竟然與他撞在了同一天,且聘禮幾乎比國舅府多上了一倍,這不是成心落他的麵子嗎!

寧致卻不動聲色,見那聘禮都落地後,隊伍最後走出一個騎著駿馬的人,他身著暗紫色常服,袖口鑲有雕花銀線,大約三十餘歲年紀,生了一雙狹長的細眼。此人見到寧致與沈國舅,立刻翻身下馬,笑眯眯地對兩人行禮:“卑職項嵐,參見沈大人、寧大人。 ”

他雖笑著,但那雙狹長的眼裏寒光一片,反而更透出幾分詭異的違和,讓人不寒而栗。沈國舅聽了他的名字,立時背後一涼:“笑麵虎”項嵐……此人雖官階不高,然他的名字在朝中可是如雷貫耳,隻是他想不明白……血凰衛的副統領到神農穀來幹嗎?還抬著聘禮?!

寧致眉心一跳,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沉了聲音道:“項副統領大駕神農穀,不知有何貴幹?”“不敢當,卑職是來下聘的,”他拱手道,又瞧了一眼沈國舅,“隻是不知沈大人也擇了今日下聘,若有衝撞,還請大人海涵。”

項嵐其人,年紀輕輕就能坐上血凰衛副統領的位置,靠的是血淋淋的手段。聽聞他經手的事件,除了幹脆利落無人生還之外,還異常的凶殘可怕,十分有震懾力,戌榮帝和顧長惜都對其青眼有加。

這樣的人,即使穿了這溫潤貴氣的衣服,還故意伏低姿態,也難掩那通身的嗜血之氣。沈家倚仗皇後發達,雖然顯赫,但族中大多都是文官,最怕他這路數的,是以此時沈國舅早就沒了脾氣:“項副統領客氣了,卻不知你要求娶的是神農穀的哪一位名媛千金?寧大人瞞得也真好,我都不知道此事呢。”

言語中的意思,卻是在責怪寧致沒有事先知會他了。可惜寧致沒有心思搭理他,眼神又在那些抬著聘禮的人身上掃了掃,心中冷笑:顧長惜果真神通廣大,自己瞞得這樣緊,竟然還是教他知道了容煥還活著的事,隻是不知他眼下又要玩什麼花樣兒。

項嵐正欲說什麼,就見寧致抬起了一隻手:“項副統領的意思我明白,隻是這樁婚事各方各麵於情於理都不合適,還需從長計議。”項嵐似是早知他有此反應,絲毫不亂陣腳,隻是好整以暇地捋了捋衣角:“寧大人此言差矣,我並不是來向您下聘的。”沈國舅大奇:“你們來了神農穀,那還能有誰?”屋內,寧若瓏忽然麵色一沉,五指揪緊了袖子。“這三百二十一抬聘禮,乃是向神農穀藥田中一位姓容的老人家所下。”項嵐慢條斯理道,“我家王爺有命,無論如何要先請寧大人過目,不可失了禮數。” ……

寧致抿起了嘴。

顧長惜這廝真夠陰險的,他故意玩這麼一出,不過就是要拐彎抹角地告訴他,容煥尚有高堂在,一幹事情還輪不到他這個師兄做主。“真不巧,這位姓容的老人家眼下身體不適,不宜見客,”寧致緩緩道,“還是勞煩項副統領先將聘禮帶回,待他身子好些了,再請老人家商談此事。”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反正人在神農穀,他們總不好硬闖。總而言之,他絕不會讓顧長惜再靠近容煥一步。項嵐笑了笑,竟也沒有深究什麼,便拱手道:“聘禮落地,哪有再抬回去的道理,如此便先在穀中擱下了,還請寧大人妥善處置。”

寧致正欲拒絕,便見項嵐輕輕揮了揮手,那些常服打扮的夥計立馬得令,迅速彙集到他身後,步法身形之快當世罕有,竟然個個都是高手。六百餘人隨著項嵐的動作一起行禮,聲勢震天道:“告辭。”

這兩字似攜了內力,在穀中源源不斷地擴散開去,聲音還沒落,人卻已盡數去得遠了。沈國舅瞧著項嵐的背影,搖頭暗歎道:“九凰王也真夠舍得的,讓這般高手來抬聘禮,嘖嘖嘖,殺雞用牛刀啊……不過他們為什麼換了常服?啊,是嫌黑色不夠喜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