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乞丐婦重配鸞儔(3)(3 / 3)

不想卻遇著一個大大賭客,這賭客是何等樣人?乃是鈐轄葛玥之子,小名尊哥。那尊哥生來不讀半行書,隻把黃金買身貴。見了文人秀士,便如仇敵,遇著吳公佐這般好賭之人,卻是如魚得水。尊哥自恃稍粗壯,與公佐對博,千錢一注。也是吳公佐運該發財,尊哥無梁不成,反輸一帖。到公佐手中,呼麼便麼,呼六便六,分明神輸鬼運一般,到手擒來。尊哥今日不勝,再約明日。明日不性,再約後日。不數日間,接連輸下幾千萬緡。尊哥世襲官銜,雖不加貧,公佐白手得錢,積累巨萬,從此開起典庫。那典庫生理,取息二分,還且有限。惟稱貸軍裝,買放月糧,利上加利,取貲無算。不五年間,遂成鹽城大戶,聲達廣濟故鄉。

當初公佐落魄歸家之日,親族中那個不把他嘲笑。至於父母,雖是親生兒子,惟恐逐之不去。今番廣濟縣中,是親非親,是友非友,惟恐招之不來。那吳公佐葉落歸根,思還廣濟。長壽姐又無三黨之親,在射陽湖濱無有眷戀。隻有父親尚埋淺土,備起衣衾棺槨,重新殯葬,營築墳墓,並遷其母,一齊合葬。

又買下幾畝田產,給與墳丁,以供祭掃。葬事已完,收拾起身,同歸廣濟。可敬那吳公佐非薄幸之人,大張筵席,請司空浩、鄧元龍、冉雍非三友痛飲一日,各贈銀兩,以酬昔日成婚之用。

又同妻子到朱從龍家,拜謝養育轉嫁之恩。惟有嚴幾希已死,到其墳墓,沃酒祭奠而別。

諸事既畢,歸到廣濟。喜得雙親未老,漸思一舉登科。埋頭兩年,便遊廣濟學宮,三入棘闈,兩預貢籍。科貢原是正途,藉此資格,出為雲南楚雄府南安州知州。政簡訟清,一州大治。

可見家道富饒的人,免得貪酷,致損名節。三年考滿,父母受封。周氏女封為孺人,衣錦還鄉,並不以舊時行徑被人談笑。

那吳公佐出身富貴之家,容易革去延壽寺香火麵目。像周氏從父親織席起身,至於漁戶退歸,沿門乞食,衣裳襤褸。既無一寸光鮮,麵目灰頹,哪見半分精采。無端身入朱家,飽食暖衣,及至出配吳生,資財充裕,女工針指,無有不精,身體發膚,倍增柔膩。坐一坐如花植雕欄,步一步似柳翻繡閣,卻是為何?從來衣食養人,勝於莊嚴佛相。至若身居閨閫,封出朝廷,從頭一想,總成一夢。奉勸世人,大開眼界.莫要一味趨炎附勢,不肯濟難扶危。倘後來人家勝天,可不慚赧無地?

說便是這等說,恐怕跳不出炎涼腔子。何怪蘇秦不第而歸,王播聞鍾而食,不為妻嫂所笑,闍黎所唾哉!自古道:"未歸三尺土,難保百年身。"百年之內,饑寒夭折,也不可知。就是百年之內,榮華壽考,也不可定。隻要人曉得難過的是眼前光景,未定的是將來結局,在自己不可輕易放過,在他人莫要輕易看人。若不信時,但看周氏女始初乞丐市中,後來官封紫誥,即是榜樣。詩雲:湛湛青天黯黯雲,從頭到底百年身。

也難富貴將君許,且莫貧窮把目瞋。

冬盡梅花須著蕊,雪消楊柳自逢春。

丟開男子他家事,且看周娘一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