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梅山深處,春節有幾道必不可少的菜要擺上過年的餐桌,油豆腐是其中的一道。小時候,我經常能夠吃到母親做的油豆腐,卻無法體會其中的用意,等我離開家鄉,移居大都市長沙之後,再也無法吃到那可口的油豆腐了,才知道油豆腐是那麼的珍貴、美味,母親知道我喜歡吃她做的油豆腐,每年春節前後,有親朋好友來長沙,她就會委托別人帶些臘肉和油豆腐給我,我如獲至寶,把它們儲存在冰箱裏,隔段時間煮一碗,與家人分享。

油豆腐就是老家主要的過年豆腐之一,每當臘月臨近,女主人就要考慮磨過年豆腐的事情,過年豆腐是從打豆腐那天開始吃,要吃到元宵節以後,其中經曆的時間最少也有 20天,所以使用的量非常大,采用的保存方式也多種多樣。

我家磨過年豆腐,一般在臘月中旬,從臘月十五開始,母親就要我們姐弟幾個準備幹柴,特別是燒漿時用的杉樹枝。杉樹枝是農村砍柴時被遺棄的東西,農村有句俗語 :“活也咬人,死也咬人,黃皮寡瘦更咬人。”就是形容杉樹枝上的針葉。杉樹枝在磨豆腐煮漿時,卻是一種最好的燃料,隻要燒一把兩把火的時候,用杉樹枝的針葉燒火,大火過後,不會留下多少火星子,溫度會馬上降下來。冬天,杉樹枝濃綠如墨,砍下來的活杉樹枝很難曬幹成紅色。在農村,準備建房子的人家,一般在秋季選擇砍杉樹,杉樹砍倒後,剝去杉樹皮,杉樹枝和杉樹尖子都被做棍子柴收集起來運回家,隻剩下杉樹葉沒人要。我們磨豆腐,正好隻需要杉樹葉,把它收集起來堆成一堆,捆成一捆一捆的,背回家或挑回家,跟其他毛柴放在一起,作為磨豆腐時用的特殊柴火。

磨豆腐需要兩種柴,一種是燒漿用的毛柴,一種是燒開水用的棍子柴。棍子柴是粗棍子,多是雜木,小如指頭,大可做棟梁,在沒有用於做板材的時候,都把它們用於做柴火,磨豆腐的時候,用棍子柴燒開溪水。毛柴是棍子柴的枝葉,那細枝帶著樹葉,容易著火,燃燒時火力大,又容易燒完,沒有持久性,用於燒漿,豆漿燒開的時間不需要很長,鍋子、灶、豆漿都是熱的,很容易燒開。

磨過年豆腐是每戶人家的大工程,不是平時隨便打桌豆腐了事,還是需要磨好幾桌,女主人要用自己最好的技術來磨豆腐。磨過年豆腐之前,女主人會有個係統的安排,一是磨豆腐的時間,二是磨豆腐的人員,三是磨豆腐的人員分工。我家磨過年豆腐,一般要兩三天,人多、手腳快的家庭每天可以打出六桌豆腐。磨過年豆腐,需要的人員比較多,一般為五個人,一個人專業挑水,一個人掌握點漿的技術和上箱時間,一個人燒火,兩個人推磨磨豆漿,這是最簡單的組合。有的家庭,磨豆漿安排三個人,一人喂浸泡的黃豆碎瓣,兩人推磨,上箱也獨立起來,由一個人專門負責。

磨過年豆腐的時間安排妥當後,開始精選黃豆,要撿去黃豆中的沙子、雜物和幹扁的黃豆、蟲蛀的黃豆。精選過程先是過人工團動的篩子,篩子用繩子吊著或兩隻手端著,按著順時針方向來回蕩動,黃豆在篩子裏翻滾、顛簸、旋轉,其中的雜質和幹扁的黃豆就團到了中間,浮上來成為隆起的一堆,女人停下篩子,伸手撿去那雜質和幹扁的黃豆。篩選以後,再進行手工遴選,選出蟲蛀的黃豆和黃豆裏的沙子及其他無法篩選的雜質,這樣一粒粒地翻看,遴選出來的黃豆才粒粒飽滿,這才是我們磨豆腐的絕好原材料。

接著,磨豆腐的工作正式開始。首先是破豆子,完整飽滿的黃豆經過古老的石磨轉動把皮破開,磨成為黃豆碎瓣,磨豆腐的碎瓣不能太細,否則就是黃豆粉。大把大把的黃豆塞進石磨嘴裏,經過石磨的研磨,一粒黃豆磨成四塊至六塊碎瓣,這是最好的。有的磨成兩半,很有可能是黃豆本身不幹燥,在浸泡的時候,浸泡的時間就需要很長,磨浸泡的碎瓣也會出漿不充分,豆腐渣多,且粗糙。磨得太細,就磨成粉末,冷水浸泡,就漂浮在水麵,磨豆漿時沒有漿,隨著浸泡的冷水流失,甚是可惜。女人們在把黃豆磨成碎瓣的時候,想出了很多的辦法,有把黃豆倒在石磨上麵一塊的磨盤裏,再在磨嘴裏塞一把筷子或者小棍子,黃豆在棍子中擠扭著進入磨嘴,在兩塊石磨片子之間的重力的轉動中磨碎,成為碎瓣。有的人家人手多,就一個人推磨,一個人喂黃豆,磨盤轉一圈,喂十粒八粒黃豆,這樣破的黃豆的碎瓣大小合適,出漿明顯多。

破好的黃豆,首先要經過粉篩,把黃豆皮篩出來,磨得太細的黃豆粉就篩在底下的竹盤裏,黃豆皮就在黃豆碎瓣裏漂浮,最後團到中央,成為一堆,抓出黃豆皮,再繼續篩,直到把黃豆皮完全篩出來為止,剩下的就是黃豆碎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