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宮中。
“陛下,大皇子殿下性情溫和,怎會做出刺殺一事?那印鑒錦囊太過明顯,此番定然是有人栽贓陷害,還請陛下明察!”
翰林院主使眉頭緊皺,花白的胡子幾乎垂到胸前,麵色冷凝,眼中帶著堅定道。
“陛下,臣以為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執掌後宮多年不曾出過差錯,怎麼會在宴會上安排刺客?依臣看,必定是有那等心懷叵測之徒,設下毒計,謀害娘娘與大皇子,陛下可千萬不能被奸人蒙蔽啊!”
另一個年紀大些的老臣跪在禦座前的青石地磚上,說話的聲音都顫巍巍的。
“陛下,二位大人言之有理,臣等絕不相信大皇子殿下會做出弑君殺父,犯上謀逆這樣的惡行來,臣原為大皇子殿下作保!”
“臣也願意為大殿下作保!”
“臣也願意!”
“臣也願意!”
……
皇帝坐在書桌後麵,看著禦書房裏跪了一地的老臣,雙眸不由微微眯起。
太後和皇後當真是下了血本了,這些替大皇子求情的,無一不是朝中的老臣,且皆是清流一派,行的正坐的端,脾氣又執拗的很,在百姓間也頗有些名望,他若是一個心情不好將他們都殺了,不出一個時辰,他暴虐無道的傳言便會傳遍京城,言官想觸柱而亡都得排隊。
皇帝眯起的眼眸劃過一道冷光,淡淡道:“諸位愛卿這般肯定?若此事真是皇後與蕭景元合謀,你們可能擔當得起?”
“陛下,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此事絕非皇後娘娘與大皇子殿下所為!”
翰林院主使一個頭磕在地上,說的鏗鏘有力。
其餘幾位老臣也紛紛附和,皇帝扯唇冷笑一聲,沉聲道:“罷了,既然諸位愛卿願意為蕭景元作保,那便將他暫且禁足府中,刺客一事交由齊王查探,一旦查明屬實,你們便為他陪葬吧。”
他說完便甩袖離開,幾位老臣這才脫力一般跪坐在地,紛紛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幾人對視一眼,卻是鬆了口氣。
皇後宮中,聽到大皇子被禁足府中的消息,皇後一直提著的心才放下,手軟腳軟地由宮女扶著坐在塌上,隻覺得額頭突突的疼,明女官上前替她揉了揉額頭才舒坦些。
“魏淑儀真的有孕了?”
揉了一會兒,皇後緩緩睜開雙眸,淡淡問道。
明女官點點頭:“回娘娘的話,據太醫所說,是真的,不過奴婢覺得倒不用太擔心,既然沒保住,也礙不著咱們什麼。”
“不,”皇後眼眸一利,聲音冷淡:“魏淑儀有孕的時機太巧了,早不有晚不有,偏偏蕭景廉犯了大錯的時候有了,又恰好在昨日為陛下擋了一刀沒了孩子,哪有這麼巧的事。”
明女官心頭一顫,替她揉著額頭的手也一頓,遲疑道:“娘娘的意思是,魏淑儀這孩子懷的不正常?”
皇後眯了眯眸子:“本宮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著人好好查一查,魏淑儀何時有的身孕,當時請平安脈的太醫是誰,這一個月怎麼沒查出喜脈來……不必著急,要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好。”
不怪她心中生疑,這些事都太過巧合了,哪怕有孕的事魏淑儀不能控製,她心中定然也是知道的,就是不知是何原因,讓她為了給蕭景元潑髒水連腹中子都不要了,要知道,後宮女人最重要的便是子嗣,有了孩子,誰不是靜心調養著的?
若說她想用這個孩子換蕭景廉的性命,那更不可能了,隻要她有了身孕,好好養胎,待到月份再大些,為了讓她安心,皇帝怎麼說都會饒蕭景廉一命的,根本沒必要搭上腹中的孩子。
明女官點點頭:“是,奴婢明白。”
正說著,殿外走進來一個宮女,向皇後行了個禮,道:“啟稟皇後娘娘,安南縣君求見。”
皇後眉頭一挑,陸之桃?
隨後回過神來,大殿上皇帝已經給陸之桃和蕭景元賜婚,如今陸之桃已經是她的兒媳婦了,說實話,她心中並不十分喜歡這個兒媳婦,陸氏勢力太弱,根本不能成為蕭景元的助力,但聖旨以下,誰都不能抗旨不尊,便也隻有認了,待過個一年半載為蕭景元選幾位有身份有地位又有才貌的側妃便是了。
想到這裏,她壓下心頭的思緒,淡淡點了點頭:“叫她進來吧。”
那宮女應了聲是退出去,不一會兒陸之桃便帶著一個宮女走了進來,依舊是一身白衣,卻不像那日跳舞時的華麗,反倒繡了淡雅的梧桐花,淺粉色的花朵綴在霜白的輕紗上,雖十分雅致,但到底素淡了些。
陸之桃似是完全沒有發現皇後對這門婚事的不滿,微微屈膝行禮:“臣女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後抬手,明女官忙扶住她的手坐正,她擺手讓陸之桃起來,命人賜座,淡淡道:“太後可好些了?”
陸之桃點點頭,麵上表情有些淡,語氣也是淡淡的:“回娘娘,好些了。”
皇後見她這副模樣,心中不由一愣,恍然覺得她這副模樣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曾在哪裏見過一般,鬼使神差地,她道:“你抬起頭來,給本宮瞧瞧。”
陸之桃微微抬起下巴,將容貌完全顯露出來,對上那雙極其淡漠的眸子,皇後心中不由一跳。
陸氏姐妹進京後,太後將二人藏得嚴實,直到安寧殿上獻舞,她也才是頭一回見,但當時殿裏昏暗且離得較遠,後來又發生了刺殺,陸之桃從頭到尾幾乎沒說過話,眾人的注意力自然便在陸之檸身上多一些,此時再細看她的模樣,不知是不是錯覺,竟與記憶中的一張臉有三分相像。
——但那人絕代風華,三分已是傾國傾城。
她壓下心頭翻湧的思緒,淡淡問起了陸之桃的父母族親,陸之桃皆簡短的答了,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的原因,皇後心中更加驚疑不定,這脾性容貌,配上這通身的淡漠氣質,更與記憶中的人相像,但卻有極大的不同。
那人風華絕代,淡漠出塵,但隻要她出現,便是絕對遮掩不去的光華,與之相比,陸之桃則有些光芒太淡,明明也是極出眾的容貌氣質,但隻要她不刻意表現出來,幾乎沒有人會注意到她,這也是為什麼昨日大殿上那麼多人,卻很少有人將注意力放在她頭上的緣故。
皇後越看越覺得相像,微微眯了眯眸子,對明女官吩咐道:“本宮方才想起,前幾日北雁國進貢的紅璃果到了,本宮記得承嘉貴妃喜歡吃,你去送些給她。”
她說著又看向陸之桃,笑道:“你也一同去吧,日後少不得要打交道的。”
陸之桃眸華輕閃,起身應了聲是,便跟著明女官出了大殿,二人離開後,皇後才微微笑了起來,六皇子一朝得勢,她動不得,便先由著他猖狂一陣,但蕭景湛那個病秧子和承嘉貴妃還不好對付麼?
她且等著看便是。
齊王府,聽到宮中傳來的消息,秦衍倒沒有太多意外,皇帝若真的要殺大皇子,就不會在大殿上給他賜婚了,何況這次的刺客一事,皇帝早有預料,不然也不會讓他加強宮中防布,不過是借此機會敲打敲打大皇子罷了。
想到這裏,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禦座上那個皇帝陛下,心思可深沉著呢。
“爺,奴才剛得到消息,六皇子去安國侯府了。”
和書推開書房門走進來,一副邀功的表情。
從昨日秦衍特意見了蘇小姐又專程送了禮物後,和書心裏已經認定了自家王爺對蘇小姐有意,隻是礙於婚約不便說出口罷了,不過一晚的功夫,他已經腦補出了自家王爺深愛蘇小姐卻不得靠近,不愛那素未謀麵的未婚妻卻不得不按照老將軍的遺願娶其為妻的虐心故事,甚至那未婚妻多年不見也許早已嫁作人婦,隻剩王爺一人守著一張空頭婚約孤獨終老,等到滿頭白發……
越想越覺得自家王爺太慘了,和書自覺擔當了王爺的“耳目”,時刻關注著安國侯府的動靜,隻盼王爺聽著能解一解相思之苦。
秦衍抬起頭,就看到和書滿目同情的模樣,額角不由一抽,手中的筆杆啪的一聲敲在他腦袋上:“想什麼呢?”
和書連忙收斂了表情,自家王爺性子傲,必定不想被他猜出這般痛苦的事,他單指揉了揉額頭,道:“沒,沒想什麼。爺,六皇子去安國侯府了。”
秦衍點點頭,手中的筆絲毫不停,和書不免有些著急,秦衍瞥了他一眼,嘖了一聲,擺擺手道:“出去將爺曬的桃花收了,在這晃得爺頭疼。”
和書臉色一垮,有心勸一勸自家王爺抓緊些不要被人搶了先,想起那張婚約又不免遲疑了,最終歎了口氣出了書房。
唉,自家王爺一定是要自己一個人暗自神傷了,他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安國侯府靶場,蘇輕寒已經換了一身窄袖衣裳,此時正與蘇雲灝站在一排箭靶前,銀燭玉屏兩個丫頭捧著兩個箭筒,箭筒裏插滿了長長的羽箭,蘇雲灝手中握著一把足有他半人高的漆木大弓,左手握著弓,右手食指與中指夾著箭搭在弓弦上,奮力向後拉,使足了全身的力氣將弓拉滿,卻因用力太多,手臂有些不穩,握著弓的手不由輕微的晃動著。
此時已到晌午,太陽漸漸升高,四月底的天氣已經很熱了,陽光熾烈地灑在靶場上,空曠的靶場顯得更加燥熱,蘇輕寒沒有躲在遠處的涼亭裏,陪著蘇雲灝站在太陽底下,就在他不遠的地方,看他射箭。
蘇雲灝年紀雖然不大,但男兒骨子裏的熱血卻還沒有消失殆盡,加上要救綾羅的心十分強烈,竟也沒有叫苦叫累,死死盯著遠處的箭靶,咻的一聲射出一支長箭,那長箭極速朝箭靶衝去,然後——脫靶。
蘇輕寒目色不變,依舊淡淡看著。
蘇雲灝的好勝心忽然被激了起來,二話不說再次搭弓射箭,卻依舊連箭靶都沒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