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腐敗的官僚作風，竟然猖獗盛行？這麼多年的孔儒聖賢隻怕是白讀了！”華嚴痛心疾首，他家境貧寒，父親常年積病在床，全家的支出靠母親一人承擔，每天早晨雄雞還未啼鳴，母親早早起床喂豬，然後準備好早餐，挑著擔子步行十裏去鎮上賣臭豆腐，回到家已是中午，然後下田割秧苗子。原本一年隻收一次的田稅，後來變成兩次，再後來變成了三次。先帝下令重建圓明園，全國從上至下招募費用，稅收又加重了。這些都看在華嚴眼裏，沒錢讀書，他每日跑去私塾的課堂外偷偷聽課，卻每次聽到一半時被私塾的廚子發現拎出去。私塾先生看他如此執著，便收了他當學生。從小華嚴發奮自勵，一定要考科舉做官，出人頭地，做一個正直不阿，為民請命的好官。可自打經曆過鄉試，會試還有即將到來的殿試，華嚴慢慢發現整個大清的官僚之風腐敗至極，權貴貪圖享樂，欺壓百姓，他心裏一直尋思著，自己從小的那個理想是不是不切實際？本以為是隻是少數官風不正，可上至皇太後也是這樣。他心裏忽然想到，莫非這大清真是會如以往朝代那樣已經走向滅亡？
“華大哥……”柳莫離看著華嚴沉思不語之態，心中也是不好受，本來少白根本就不想考科舉，可自己家裏的人都是清高文仕之身，他們最瞧不起的就是經商之人，若少白不考個功名，自己與他的婚事家裏人是會竭力反對的。這下倒好，還有一個月便要殿試了，少白卻得罪了李太傅，不知了去向。想來想去都怪自己，不由得落淚自怨。
趙烈文看著各有所思的二人，想起當初自己少年懷誌，才氣畢露，獲得曾大人的賞識，與那些人誌同道合，為大清社稷鞠躬盡瘁，到頭來，自己換來的不過是一個“妖言惑眾”的罪名。
“聖賢書倒是沒白讀，隻是各人的理解與做法不同罷了。”趙烈文道。
華嚴與柳莫離從各自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望著趙烈文，不明白他的意思。
理解與做法不同？華嚴想了想，問道：“大人與李中堂既然是熟悉的人，那大人為什麼會帶個墨鏡假裝瞎子在街上擺攤算命呢？”
“因為……”他的心，他的眼睛已在那時被碾碎，被剜除。若要用這雙眼親眼看著自己所愛的國家破滅，還不如做一個瞎子，反倒還輕巧。“因為，有些事，還是假裝看不見比較好。”趙烈文低下頭看著手中把玩著的白如羊脂的玉石，自言自語道。
“可是，有些事，卻不能假裝看不見。”
趙烈文抬起頭，對上華嚴淩冽有神的眼，含著微弱的威嚴。這個男人，哼，臭小子，想對我說教？趙烈文想道。正想開口罵他，又轉眼想到自己當初不也是這般不怕死的衝勁兒嗎？
趙烈文向後躺了躺，帶著一絲不屑問道：“你為什麼要拚命考取功名？不要告訴我是為了保護這個國家？這個國家已是千瘡百孔，還不如直接讓它隨風消逝。”
半響，華嚴頓了頓，道：“因為這個國家有我愛的人們，是他們賦予我多彩的生命，我想要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保護他們，比保護我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剛毅而果斷的聲音刺激著華嚴的腦細胞，越發覺得這場景熟悉。
沒錯，四十年前，自己也是個憤慨書生，立誌報國，自己站在那位大人麵前氣焰囂張：“你拚命保護這滿目瘡痍的國家為了什麼？就憑你一人救得了嗎？”
那位大人也如眼前這人一樣，對自己說：“因為這裏有我的同伴，還有我所愛的人。”
趙烈文想到這裏，仰天長笑，竟然被這小子說教了。好吧，既然你這麼寶貝你的好兄弟，我且幫你這一次。日後，便要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