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中發現自己又來到那片發光的湖邊,這次並沒有肥遺在湖上吸水,而是有一個女孩子蹲在湖邊輕聲地哭泣。鍾離慕水走了過去,拍了拍那位姑娘的肩膀,姑娘聞聲轉過頭來,鍾離慕水看到一張酷似芯韻的臉,如果不是她鼻翼上沒有芯韻那顆標誌性的痣,鍾離慕水會以為她就是芯韻。她眼睛已經哭紅了,臉上還掛著淚珠。
鍾離慕水遞給她一張手帕,示意她擦擦臉上的淚珠。她一邊抽泣一邊接過手帕說了句“謝謝”糯糯綿綿的聲音,很好聽。
“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裏哭啊?”她看上去隻有十二三歲。
她擦掉眼淚,望著鍾離慕水小聲地說“鍋鍋不聽我的勸,拋下我去搶一件不屬於他的東西了,我怕他回不來。”
鍾離慕水看著她那委屈的樣子,捋一捋她烏黑的秀發“你叫什麼名字呀?你哥哥為什麼要去搶那件東西呢。”
她抽泣一下,撲閃著那顆漆黑漂亮的眼睛答道“我叫韻芯,哥哥說有了那件東西就可以稱霸六界,再也不會被人欺負了。”
雖然已經猜到了幾分,但真的聽她說她就是韻芯的時候還是有點驚訝。原來趙驍說的為了另一間事犧牲了韻芯就是她所說的能稱霸六界的東西。
“韻芯放心,他會回來的,他怎麼會舍得這麼可愛的你呢。”鍾離慕水摟摟她的肩膀說。
“真的嗎,他會回來的嗎?”她仰起頭一臉期待地問鍾離慕水。
“會的,一定會的。”
聽了鍾離慕水的保證,她開心地笑了。
“姐姐,我決定了,我去把他勸回來,我不要他奪那件東西,上次為了那件東西我們已經失去了很多很多兄弟姐妹了,我不要再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家人為了這東西犧牲。”她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鍾離慕水本想勸她不要去的,但一想到事情的結果本已經注定,就算勸她也沒用。
鍾離慕水沒有說什麼,隻是笑笑看她。
“謝謝姐姐聽我說這麼多,我準備要去了。對了,如果我沒有回來,能不能請你去太華山之巔的千年古樹洞裏拿出那瓶東西把它銷毀了,那瓶東西是鍋鍋交給我讓我藏好的。因為它,我們再無一日安寧,我不要它再害人了。”她似乎能預料到自己不會再回來似的。
“好,那是什麼東西?”
“魂,一個人的魂碎片。”
還沒來得及問那是誰的魂碎片,突然韻芯一下就不見了。鍾離慕水站了起來,打量了四周都沒發現她的蹤跡,接著麵前的湖也跟著消失了。眼前的景物突然變成了一座雪山。雪山頂上站著很多人。走近一點看,發現地上躺著很多人的屍體,有一個人抱著什麼低著頭。
再走近一點才發現跪在雪地裏的那個人是趙驍,而被他抱在懷裏的那個人正是剛剛還在和自己說話的韻芯。不知為什麼,就算離著有些距離,鍾離慕水還是聽見韻芯用她那糯糯軟軟的聲音說“鍋鍋,停下來吧,不要再為了你的野心讓他們無謂犧牲了,他們是我們的家人啊。”隻是這次,她好聽的聲音裏帶著與她年齡不符的絕望。
趙驍緊緊抱著她,“好,我聽你的,你撐住,再堅持一下,鍋鍋都聽你的,鍋鍋不要了,不要了。”聲音沒了之前的跋扈,有些顫抖。
“鍋鍋,我怕是等不到嫁給你了,你一個人要......要照顧好......自......自己....”說完聽到趙驍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原來,她竟是這樣遺憾地離開。
鍾離慕水不忍心再看下去。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情一字是把無鑰匙的枷鎖,怎麼掙紮都是徒勞。
鍾離慕水看著眼前的人越來越模糊,接著掉入一片黑暗中。
“慕水,慕水。”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鍾離慕水努力從這片黑暗中掙脫出來。
費了好大的勁才重新睜得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百裏越那張有點著急的臉。原來剛才的又是夢境。他一見鍾離慕水醒來,立刻開啟他那嘮叨之口“慕水,你終於醒來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瘋了。你怎麼那麼傻要為我擋那個看不見的挨千刀臭不要臉的無名怪,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怎麼對得起你父親母親祖父祖母啊......”
“停停停”再說下去鍾離慕水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起繭了。
鍾離慕水突然記起受傷的穆潛,“穆潛他有沒有怎麼樣,他現在在哪裏,我要去看他。”說著就掀起被子,卻被百裏越按住肩膀。
“不用擔心,我已經幫木頭療過傷了,他雖然傷得很重,但沒有傷及性命。且他本來內力深厚,又有懂醫術的表妹照顧著,你有什麼好擔心的。你先把自己的傷養好。”百裏越懷著複雜的心情說道。他總覺得經過這次後,穆潛和鍾離慕水之間發生了一些變化。穆潛剛剛醒的的時候也是第一句問起鍾離慕水的傷,那神情看上去很著急。
聽到百裏越說他暫無大礙,鍾離慕水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能放下。既然,有司徒姑娘在那邊照顧,自己也不方便過去,自己又不是他的誰。不知怎麼的,鍾離慕水聽到百裏越說的這句話心裏酸酸的,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真是反常。
“我這是在哪裏?”醒來的時候就發現這個地方有點熟悉。
“這是你姑姑家。”
果然,還是避免不了來了這裏。本想著這輩子都不相見的人卻再次無法避免地遇到了。那句話真是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回到這裏怕又是“凶多吉少”。鍾離慕水無奈地想。
“剛剛芯韻姑娘還在這邊陪你,你二表嫂分娩,她趕過去幫忙了。”百裏越添了一句。
原來,上官千睿......
很多天之後鍾離慕水才看到那個傳說中的二表嫂,她雖然沒有上官芯韻那樣的漂亮,但眉眼間卻多了份上官芯韻沒有的溫柔,特別是她看上官千睿時的表情,一臉幸福。以前就說過,上官千睿是值得一個更好的姑娘陪他度過一生的,他本是個聰明人。有些東西既然是得不到的就不應該再糾纏不休,放手是對彼此最大的成全。時間是一劑良藥,總會醫好一些人的傷疤。
鍾離慕水見到上官千睿的時候他正抱著自己的女兒,滿臉初為人父的滿足。拉著自己女兒蓮藕似的手寵溺地望著站在一旁的妻子。看見鍾離慕水的時候驕傲地朗聲道“慕水,我當父親了。”
鍾離慕水替他感到高興。
他把手中的嬰兒小心翼翼地遞給鍾離慕水,鍾離慕水連忙說不用,自己根本不會抱嬰兒。上官千睿執意要她這個做人小姑的抱抱自己的小外甥女,鍾離慕水拗不過他,接了過來。
孩子雖才出生了幾天,但長得很可愛,粉嫩粉嫩的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以及那嘟起來成心形的小嘴巴。鍾離慕水忍不住拉拉她的小手,她嘟嘟嘴,像和鍾離慕水笑笑。鍾離慕水把手中的嬰兒小心翼翼地遞回給上官千睿。
“長得很像你,千睿哥哥,恭喜你。”
他笑笑,鍾離慕水知道他懂我說什麼。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人生何嚐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休息了一整個下午,精神倒是變好了許多。鍾離慕水在房裏吃過晚飯,看了會兒書,到底是心裏放不下,書沒翻幾頁就扔在一邊,朝穆潛住的房間走去。
推開門時發現房裏並沒有人,鍾離慕水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穆潛安靜地躺在床上,看他的臉色沒有之前的蒼白,應該是好點了。鍾離慕水小心地坐在他的床沿邊,靜靜地看著他。
第一次見睡著的穆潛。一直就知道他長得很好看,想不到他睡著的樣子卻同樣好看。緊抿的薄唇,高挑的鼻梁,濃黑長長的眼睫毛,像被精雕細刻過般好看的臉。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鍾離慕水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臉。
手指肚碰到他的臉的時候她縮了一下,但輕輕呼吸一口氣後膽子又大了一點。他的皮膚很好,滑滑的,鍾離慕水的手指撫過他總愛挑的眉毛,好看的鼻子,快要到嘴唇的時候卻不敢下手了。想起在幻境中那個略霸道的吻,一下子就覺得屋內的溫度升高了。
“摸夠了嗎?”突然聽到一聲。
鍾離慕水急忙縮回手,可惜已經遲了,穆潛緊緊地抓住我的手,睜開眼睛,笑著看我。
“你.....你裝睡。”原來他早就醒了,想到剛才的動作,鍾離慕水覺得屋內的溫度更高了。
“嗬”他笑了一聲,一把拉過鍾離慕水,她一個不穩,一下摔在他的懷裏。
穆潛用手環住鍾離慕水的腰,鍾離慕水聽到自己的“砰砰砰”的心跳聲,他身上依舊有那股好聞的味道。這麼近距離接觸,能感到他的呼吸吹在自己的頭發上。一下子鍾離慕水忘了掙紮,也不敢掙紮。
“快放手,被別人看見不好。”鍾離慕水低聲說了一句。
他再用力一拉,鍾離慕水已經躺在床的裏側了。這個人,真是變本加厲了。
此時的兩人四眼相對,他揚起嘴角,枕著左手望著鍾離慕水。
“你的傷......”
穆潛並沒有回答,把鍾離慕水拉近一點,他的下巴剛好抵住她的頭。
“靠一下就好了,別動。”他輕聲說。
鍾離慕水心一軟,倒也沒有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突然想到白天照顧他的司徒靜,要是這會兒她回來了,怕是解釋不清楚了。
“穆潛,等下司徒姑娘看見該誤會了。”
穆潛拉開一點彼此的距離,隻是右手依舊摟著她,他輕笑一聲。
“你這是吃醋麼,覺得我和她有什麼?”
“我......”
“我以為你會明白,我喜歡你.....”穆潛低低的聲音從耳旁傳來。
鍾離慕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最近發生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了,她需要時間消化一下目前您的話。
他這是表白嗎?他說他喜歡我!原本以為我隻是單相思,不敢告訴他我的心意,但現在他卻說他喜歡我!我得確認一下是不是在做夢,近來做夢頻率太高了。鍾離慕水伸手用力捏了一下穆潛的臉,穆潛倒吸了一口氣。
“疼嗎?”鍾離慕水充滿期待地問了他一句。
“你要確認你是不是做夢應該捏自己。”穆潛看著眼前這個發懵的人覺得有點好笑,頓了一下,他又說“嗯,很疼。”
鍾離慕水不敢相信地望著他,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你......”
鍾離慕水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穆潛的嘴唇堵住了,不同於之前那個簡單的吻,這個吻溫柔而悠長,穆潛細心地帶她,鍾離慕水漸漸覺得頭腦有些眩暈,有些透不過氣起來。
結束這個仿佛長達一世紀的吻,穆潛又抱緊了她,他摸著鍾離慕水的頭發,又在她耳邊說了句話。
既然無法改變內心,那麼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一句簡單卻讓人久久不能平靜的話。鍾離慕水望著他那雙好看的眼睛,覺得自己已經陷進去了,不能自拔。鍾離慕水感到自己的聲音從喉嚨裏發出。
“好......”
穆潛他說“慕水,我們在一起吧。”
穆潛的傷好得很快,經過幾天的休息,說話時已經能把百裏越氣得要死了。
而鍾離慕水這幾天除了去穆潛房間看看他之外,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房子裏,不大想出去。
鍾離慕水來這裏的第二天去問候了姑姑姑父,姑姑看見她的時候很高興,拉著鍾離慕書的手噓寒問暖,還怪她之前不等自己回來就回去,鍾離慕水笑笑,不說話。
或許因為提到這件事,周圍的人臉色都不太好,氣氛有些微妙的變化。鍾離慕水裝作看不懂,見到他們的時候,依舊臉色如常那樣打招呼。
回來之後,上官芯韻並沒有過來找她。鍾離慕水覺得這樣也好,免得彼此都感到的尷尬。
上官沐是有一次從穆潛那邊回來的時候在路上遇到的。他靜靜坐在他亭子裏喝酒,這次沒有帶任何琴簫。這反正是避不開的了,鍾離慕水在他麵前坐了下來。
他抬頭看到來者是鍾離慕水,拿起麵前的酒壺給她倒了一杯酒,卻沒有說話。
鍾離慕水接過酒,一飲而盡。
“穆兄好些了嗎?”冷不防他問了一句。
“嗯,好多了。”
“那就好。”他說完抿了一口酒。
或許因為不知聊什麼,兩個人都是在喝酒不說話。
眼看喝了不少了,又不知道如何麵對他,鍾離慕水正想和他說先回房間,不料他卻先開口了
“慕水,我要去參軍了。”他輕聲說了一句。
鍾離慕水一驚,猛地抬頭望著他,他氣定神閑的樣子,看上去不像是說笑。
“可,姑姑姑丈會同意嗎?”鍾離慕水問了他一句。
“男兒誌在四方,他們會同意的。”他邊給鍾離慕水倒酒邊說。
鍾離慕水望著麵前這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一時百感交集。雖說他武藝不錯,頭腦更不錯,但她從沒想過他會有一天在沙場上殺敵的樣子,他本不屬於那樣血腥的地方的。他為什麼會想著這樣做呢?難道是為了逃避,還是為了其它。
“沐哥哥,你這又是何必。”鍾離慕水輕輕歎了口氣,望著他說。
他輕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後來鍾離慕水才知道,人間皇帝為了南征大量招兵買馬,每家每戶都分配有名額,上官家雖是雀城名門望族,但也不可避免地要派出人去參軍。上官沐考慮到父親年老,大哥要管理家裏的生意,二哥一向最愛自由,又剛剛是一個孩子的父親,所以他沒有告訴家裏人,去報了名。他總是這樣,為所有人作好打算,卻唯獨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