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人氏範文程!”
賀世賢聽到這熟悉的名字,連忙站起,把範文程讓到座位上,致歉道:“先生本是大宋範仲淹之後,卑職有失遠迎。”
範文程客氣了一番,正欲打聽努爾哈赤的下落,忽然努爾哈赤推門進屋。範文程一驚,立刻迎上去施禮問安。賀世賢見兩人一見如故,笑道:“原來二位一條是蘇子河,一條是小沈水,異道同歸,共人大海喲!”
三人互相寒暄一番,就一起入席再飲。這樣,範文程陪老汗王在總兵府一連住了七八天。
一天,京內忽然傳來萬曆皇帝駕崩的消息,沈陽城一片驚慌。恰逢這年遼東碰到百年不遇的大旱,眼看已到秋收季節,遼河兩岸的莊稼都是遍地枯黃。高粱無粒,稗穀無穗,而滿地亂爬的黑盜蟲,把地裏僅剩下的野菜,也咬得葉梗皆無。饑荒襲擊著遼沈村民,他們一聽說皇上已死,一個個生怕兵荒馬亂,便四處逃荒,尋求生路。沈陽城內到處擠滿求生的難民。
賀世賢眼見這種悲涼景象,十分懊喪。一天傍晚他邀老汗王、範文程再次酌飲,就大發起牢騷來。他坐在八仙桌右側,喝得紅頭漲腦,連損帶罵道:“他整年花天酒地,荒淫無度,一死完事。可剩下我們這些帶兵的,一無糧,二缺餉,怎麼混下去?真他個奶奶的,皇上,皇上,就是黃了上西天!”他拎起銀酒壺為努爾哈赤斟了滿滿一杯酒,又說:“汗王,您也是一方之王,我很佩服你!你能帶兵,能打仗,還親自探察,不怕坐牢房。來,來!”他舉起酒杯,邀汗王幹杯,邊喝邊道,“我真佩服你這馬上皇帝!”說著推開椅子,向努爾哈赤跪下。
努爾哈赤慌忙將賀世賢扶起,道:“小人隻是個族人頭領,哪能跟真龍天子相比!”
“不,不!”賀世賢有些醉意,手發顫,說話舌頭根發硬地道,“什麼龍不龍,那都是騙人的玩意。我隻信奉一條,能替百姓著想的人,才配當皇上。汗王,您就到北京當個皇上吧。”
範文程馬上接著話茬兒道:“汗王可是北方夷人喲!”
“什麼夷人不夷人,還不都是皇羲、女媧的子孫!”賀世賢又為老汗王斟了一盅酒,自己先喝幹,把酒盅一推,道,“當今誰有本事治理天下,誰就該登基坐殿!”
賀世賢話剛落音,賀小六陪著龍敦偷偷地推門進了屋,嬉皮笑臉地道:“喲!總兵大人,您長幾個腦袋!”賀世賢抬頭一看,馬上目瞪口呆。因為皇上治喪期間,是不許設宴取樂的。此事若叫皇室知道,定要殺頭。
賀世賢雖有幾分醉意,但頭腦仍很清楚。他想:捕獲老汗王之事,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底細。今後若萬一被小六子傳出去,必招大禍。今日何不先下手,以除後患。賀世賢曆來手腳利落,他想到此處,一麵從身上摸護身匕首,一麵喚道:“小六子,你身後是誰?”
賀小六子剛一轉身,一刀飛去,正中賀小六後心,便一命嗚呼。跟隨賀小六前來拜會總兵的龍敦,見賀小六身亡,轉身就跑,他剛跑出門檻,早被範文程飛鏢打中後心,於是轉眼間,也命歸西天。
努爾哈赤見倒下去的,一個是捕獲自己的那個漢子,另一個是自己追殺的叛逆內奸,就連忙站起,朝賀世賢拱手致謝,道:“日後我若得天下,一定請將軍為帥!”
賀世賢拱手笑道:“鄙人隻要不再受大明朝的窩囊氣就是了。”
賀世賢叫近侍把賀小六、龍敦的屍體抬走,又暢飲了一個時辰,便各自歇息。又過了一日,賀世賢便差人把努爾哈赤、範文程兩人送至城外。臨走的那天,賀夫人梨花站在城樓,遙望著汗王的身影,暗自流下了眼淚。這些天,她既高興,又覺得委屈。高興的是,老汗王安然無恙而歸;委屈的是,因禮教家法,不得麵見汗王,像當年那樣促膝談心。而老汗王走出城門,也戀戀不舍,他一步一回頭,心裏想著梨花。他在總兵府雖住了數日,但高牆相隔,難得與梨花相見,雖有心與梨花見麵,但又不便與總兵提起此事。所以,近在咫尺,遙距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