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二章(1 / 3)

房間裏,薑嘯之的敘述停下來許久,依然沒人說話。

厲婷婷用手捂著臉,她的手掌全都濕了,淚水卻還不斷往外湧。

好半天,她終於強忍住哭泣,小聲問:“……後來呢?”

“後來?”薑嘯之的神情有些發怔,他喃喃道,“後來,月湄就被問了斬。”

“……”

“我到處和人去說,說她是無辜的,我才是凶手,可是沒人信我。我闖了好幾次衙門,結果都被轟出來了。他們說,小子,你想救你的娘,這我們都知道,可是她犯的罪太重,國法難容。”

說到這兒,薑嘯之冷冷一笑:“聽聽,國法難容。這國法就和你那個爹一樣不辨是非、糊塗透頂,生生把一個無辜的女子砍了頭。”

厲婷婷心中翻江倒海一樣,她無法出言辯駁,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月湄死後,我又回到街上,繼續乞討,繼續偷東西、騙人。”薑嘯之懶懶道,“又何苦上進呢?我爹文武雙全,功高蓋主,作詩作得驚采絕豔,殺敵殺得所向披靡,簡直是個宇宙第一的全才——又如何?就算官居一品,到最後,還不是被人砍成了兩半?”

這話題太殘酷了,厲婷婷一聲都不敢作。

“後來,陛下命人修《齊史》,給我生父正名。他曾經問我,要不要給我生父立碑、重修祠堂,我說,用不著了。”薑嘯之諷刺地笑了笑,“看,他的敵人都想給他平反,殺他的凶手,至死都沒有想過自己錯在哪裏。”

這話聽在厲婷婷心中,如同針紮。

“那你是怎麼遇上的周太傅?”她惴惴地問。

“嗯,恐怕是他到處暗中打聽我的下落,費盡心思才找到的我。”薑嘯之說,“若不是他,我可能還在街上流浪……或者,早就死在某處了。”

厲婷婷囁嚅半晌,才道:“可他是狄人……”

“是,他是狄人,我是齊人,那又怎樣?”薑嘯之揚起下巴,挑釁似的望著她,“皇後是覺得,我不該投靠狄人、反過來背叛國家?”

“你是大齊的子民!你是‘金斧鉞’靳仲安的兒子!”厲婷婷抖著嗓子說,“萬沒想到,攻破小雍山的竟然是個齊人——那些狄虜果然沒這個能耐——薑嘯之,你背叛了你父親!”

“那您想我怎麼做呢?凍餓交迫、苦熬到成年,然後跑去和您那個爹說:盡管陛下殺了我全家、殺了唯一肯對我好的月湄,我也依然要效忠於您,為保衛您的大齊江山流盡最後一滴血——皇後想讓我這麼說麼?”

厲婷婷渾身冰冷,薑嘯之這番話簡直像一記耳光,毫不留情扇在她臉上!

“在我看來,您的父親一點都不無辜。這麼多清白無辜的人因他而死,最後他亡國自盡,實在激不起我一點同情之心。”薑嘯之說,“話說回來,我父親恐怕也不無辜,他這金斧鉞,殺了那麼多狄虜,那些狄人,哪一個又不是爹娘生養的呢?靳仲安這一生,以消滅狄虜為己任,結果自己的兒子,陰差陽錯成了狄虜。”

“……”

“他們作孽,不光自己受罰,還牽扯到了無辜的人。”薑嘯之哼了一聲,“皇後還有過複仇的機會,還能把陛下害得痛不欲生。那薑月湄呢?她何嚐又得到過複仇的機會?如今除了我,還有誰記得薑月湄的名字?她何其無辜,卻像灰塵一樣被人抹去,連殘存的記憶都沒有留下。”

提到薑月湄,薑嘯之的聲音嘶啞了,男人的神情再度沉寂下去,厲婷婷明白,這個名字是他心底最疼痛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