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人群立刻發出一陣亂哄哄的聲音。黑衣軍是托雷的衛隊,論精銳程度僅次於大汗生前的金刀護衛。他們不僅身負絕技,而且紀律嚴明,忠心耿耿。托雷把黑衣軍留在這裏,擺明是監視我們這些守陵人。
成吉思汗在蒙古人心中的地位幾乎和天神是一樣的,所以我深信除我以外,守陵人也都是真心實意留下來的,把守陵看成是自己和家族無上的光榮,可他這個行為不免讓人太心寒了。
托雷並不在意大家的想法,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這裏是大汗長眠的地方,自有萬靈護佑,加之水草豐美,實為又一家鄉。若非殘金在側強宋眈眈,我亦想久居此處,陪伴父汗。”
“每一對守陵勇士和他的女人都將獲得兩匹駿馬,十隻綿羊的獎賞。你們日常用度也都由黑衣軍負責供給,規製同各部千夫長一樣。有兄弟姊妹的人另賜百金給你們的父母,沒有的,父母由族長贍養送終。托雷在這替兩位哥哥謝過諸位!”說完他又給大家深鞠一躬,跳上駿馬轉身離去。
我們跪在地上齊聲高喊:“為大汗守陵,雖死無憾!”聲音此起彼伏,非常感人。直到托雷的隊伍消失不見,大家才紛紛站立起來,默然不語地走回各自住處。
而那一千黑衣軍早像同心圓一樣駐紮在守靈人的外圍,他們搭帳篷的速度極快,隻一刻鍾,數百個黑色的蒙古包便星羅棋布地搭好了。
我寂寥地回到房中,一屁股坐在炕上,心裏想著純情可愛的烏裏真,淚水不斷流下。
寶蓋也沒地兒可去,也默默地回到房間裏坐在我身邊,卻不說話。我不想讓她看到我傷心的樣子,扭過頭去偷偷擦著眼睛。
我倆就這麼幹坐著,我不看她,她似乎也不看我,互相把對方當空氣,屋裏安靜的隻有彼此的呼吸聲。
她紋絲不動,我也不動,死耗著,這一坐就是四五個時辰,一直靠到深夜。屋裏漆黑一片,我懶得找蠟,也沒必要找,可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
我摸黑來到倉房找吃的。倉房不大,肉幹奶幹堆積如山,應是早已備好的。我隨手抓兩塊牛肉幹,扔到嘴裏嚼了起來,味道居然不錯,比我平時吃的強多了。
吃完又摸索著回房,小心地脫鞋上了拐把炕,攤開被褥躺下了。她還在那兒靜坐,我心想你愛咋地咋地吧,死了和我也沒關係,蒙頭就睡。
此時正值嚴冬,晚上更加寒冷,我在被窩裏也不住打哆嗦。又想起烏裏真,悲從心來,不免又傷感一番才迷迷糊糊睡去。
半夜時分我被一陣低低的抽泣聲驚醒了,睜眼一看,寶蓋正坐在一旁不斷聳著肩膀,強忍著不發出聲音。
見她這個樣子我忽然心生憐惜,她縱有千般不是,可畢竟是個女孩,又被逼和一個不喜歡的人同處一室,甚至還要天長地久地待下去,怎麼能不傷心害怕呢?可這件事並不是我決定的,我也無力改變什麼。
夜色如水,伴著她輕輕的哭聲我又睡著了。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一切疑問都交給命運回答吧。
這一覺一直睡到紅日高升,寶蓋竟還坐在那裏,雙眼紅腫眼神呆滯,好像夜間我把她怎著了似的。她這幅生無可戀的樣子都快折磨死我了,我起身來到倉房,抓起一把牛肉幹出門去了。
羊圈就在門外,圈中肥壯的小羊見到我都咩咩地叫了起來,我點了下,不多不少正好十隻,打開圈門把它們放了出來,跳上馬背,趕著羊群出去放牧了。
出去後才發現,百餘戶守陵人各自的草場已被黑衣軍連夜劃分好了,每隔幾丈遠便插一根樹枝作為邊界,圍出一個五十丈見方的地方。這麼大麵積放十隻羊是綽綽有餘的,守靈人之間應該不會為爭草場起爭執,四王托雷做事果然密不透風,
在草場外側,十幾個黑衣軍騎馬來回逡巡著,不時向我望來。甭管願不願意承認,我們這些守陵人的確被軟禁起來了。周圍也有些早早出來放牧的守靈人,不知為何都隻各放各的,相互間不僅不交流,反而保持著一定距離。
此時積雪已融遍地枯草,綿羊基本吃不到什麼。不過回去也無事可做,便不去管它們,下馬躺在草地上,嚼著草棍呆呆地望著湛藍的天空。
我很習慣這種孤獨,甚至很有些享受。隻是看到羊群就想起烏裏真,想起同她一起放牧的誓言,不多時已滿臉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