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我昨晚找不到她,原來去偷馬了。烏格極愛此馬,平時有四人看護,她腿腳又不好,真不知如何偷到的。
她見我不說話,湊過來小聲說:“你若舍得她,就騎這馬帶我走,舍不得她就留在這,我自己走。”
原來她盜馬是為了同我逃離這裏,她以為追風是萬裏挑一的寶馬,乞顏人一定追不上。可速不台剛說過,倘若私逃整個部族都會跟著遭殃,而且就算跑也得挑個好時機啊,眼前這麼多乞顏士兵,萬一射箭怎麼辦?再說什麼東西都不帶,在路上不是等著餓死麼?於是搖頭道:“現在不行,晚些再說。”
她溫婉一笑,柔聲說也好,翻身上馬向後奔去。我心裏一驚忙喊別走,追風速度奇快,眨眼功夫已在十丈之外,她勒馬回頭,神情淒楚地說:“別再騙我,你想讓我走,但我會不走,我要去天神那裏變成星星望著你。”說完橫刀自刎,瘦弱的身軀重重跌在馬下。
原來她要我的金刀是為自盡,怪不得問天外是什麼樣子。
她動刀時離我尚遠,動作又極為突然,我武功就算再高十倍也絕難施救。我瘋了一樣衝過去,一把將她抱起。她死意決絕,金刀又無比鋒利,創口極深,不斷向外湧著鮮血,把她白色皮袍染得通紅。
我說不出話,隻徒勞地用手去合攏她脖子上的傷口。她雙眼已失神采,嘴唇微微顫動著,聲音微弱地說:“你,你能把我的血抹在你額頭上麼?”
我已淚流滿麵,抬起沾滿她鮮血的右手在額頭抹了一下。她笑了,輕聲說:“這樣,我就不會把你弄丟了。”說完小手在我臉上用力捏了一下,腦袋歪了下去。
她閉眼的瞬間,與她從相識到相知的每個場景都浮現出來,我再也忍不住悲傷,抱著她瘦弱的屍身放聲痛哭。
烏裏真善良且美麗,可如此短暫的一生中卻沒過什麼好日子。我一直想幫她,誰知最後卻害了她。她雖是女真人,但如此悲壯的場麵讓在場那些殺人不眨眼的乞顏人都默默低下了頭。周圍的塔塔兒人都走過來勸慰我,我不為所動,依舊緊緊抱著她的屍身哭喊著,隻望這悲痛能感動天神,讓她死而複生。
過了好久,螺號聲又急促地響起,一位身材高大的乞顏百夫長走了過來對我輕聲道:“塔拉勇士,願天神接納她的靈魂,現在應該走了。”
我托著她的頭狠命吻了兩下,才輕輕放下她的屍身,對一旁的塔塔兒人說:“請你們為她找一處安息之地吧,一定要堅固,別讓豺狼玷汙她的身體,多謝了。”說完對他們深深鞠了一躬,他們不敢受禮,呼啦一下跪倒在地,異口同聲地說:“您的話就是我們應做的,請放心。”
那百夫長又催促道:“此地諸事已畢,跟我走吧。”我最後看了一眼烏裏真的遺體,她容顏依舊美麗,像睡著了一樣。我用漢語對她說:“烏裏真,愛人,你記著,一定記著,我愛你。”說完狠下心隨百夫長走了。
守陵人居住的地方離我的營寨不到十裏,騎馬很快就到了。這裏不知什麼時候竟修起百餘座房屋,每處房屋都圍著院牆,院中已打好一口水井,和草原的規製決然不同,應該是夏國人修建的。放眼望去,同樣的院子竟有百餘個,密密實實地把大汗地宮包圍起來,像個大村莊。
百夫長將我和寶蓋引入其中一個院落,對我倆說:“此處就是二人的住所了,希望你們可以盡心盡力,永保大汗安寧。”然後彎腰一禮出去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寶蓋,她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垂頭喪氣地站在那兒,好像我是一坨馬糞,我的自尊瞬間被激起,心道:“塔拉啊塔拉,天神作證,我若主動與她說半個字,立時自刎而死。”
這時一隊人馬從遠處滾滾而來,所有守陵人都聞聲而出,看旗號竟是四王拖雷汗到了。果然,一身玄甲的托雷王子騎著一匹赭紅色的駿馬,在黑衣軍的簇擁下飛馳到我們麵前。
守陵人見四王親到,紛紛跪地迎接。這時我才發現不僅我和寶蓋,每個男人身邊都有一個蒙古女子,看來讓我們世代守陵的命令是認真的。這些女人皆中上之姿,盛裝華服,應出自顯貴之家。
拖雷汗從馬上一躍而下,示意大家起身,然後用洪亮的聲音說:“諸位草原上的無雙勇士們,感謝你們為父汗守陵,不讓他高貴的靈魂被異族的打擾,你們每個人的名字都將被我,被汗國牢牢銘記!你們的功績將名垂青史!你們的家人將永遠為人尊重!”說完他竟然撲通跪倒,給大家磕了一個頭。
大家見四王施此大禮,又一起跪倒在地,不敢受這一拜(可能是怕春風得意與知己吧)。托雷站起身來又道:“現戰事剛息,不免有很多草匪流寇。因此我將一千黑衣軍駐守在你們周圍保護大家安全,請諸位勿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