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長風驅迷幛(2 / 2)

禦箏催動的長風呼號咆哮,將高懸的帥旗吞噬,掠過各個敵船的船沿或船身,混雜的木塊被裹卷著拋揚至空中,甚至飛到臨近船上,風和雜物掀起一輪輪橫掃震蕩,直將敵船船板上肆掠得狼藉不堪。雙方軍士盡是放聲呼叫,兩邊的欣喜與驚怒之情交雜著,眾人的呼喊聲竟已不亞於風吼浪跳之聲。

高緇羽束發披甲,仗劍指揮眾人往船艙中躲避狂風。“風龍起舞!”他一眼便知這是禦炎王子的師妹來了。

他早已料到大戰來臨,襄朝必定會派禦箏前來。但一見到這招震懾三軍的風龍起舞時,仍是後脊背和頭皮都不由自主地一顫。當年在九黎山穀口大戰之時,禦箏端坐西峰,施展這門法術,刹那間狂風疾進,肆掠之處,塵土飛揚,刮得虞軍將士完全睜不開眼睛,有些甚至跌倒在地,被襄軍趁勢衝過來大殺一頓,死傷累累。幸虧是禦炎王子在萬軍當中瞅準了禦箏所在的峰頭,使出法術反擊她,才壓製住這門絕技的施展,避免了虞軍的大潰敗。

當時的情景至今還曆曆在目,十七年前,高緇羽身為虞朝鎮守海隅的將領,隨禦炎苦戰襄軍四十餘日,終究慘敗,逃亡海外孤島。至今積蓄休養了十七年時光,才率屬下將士卷土重來。當年的青壯部卒,如今都已年歲增大,再不回來,隻有客死海外了。

“風過了,都出來,快混到敵船當中去!”高緇羽大吼著,揮揚著長劍。於是水手們劃動船隻,迅速地穿插進了盧越水師陣中。

這時狂風乍去,禦箏將待再次催發法術,高緇羽趁著此時率船隊急進,發起混戰。水霧漸濃,一片迷亂中隻隱約見到箭來槍往,都是沒有準頭地投射,四周卻不斷響起一聲聲被刺中的慘叫,雙方戰船未及接舷,便已各有折損。

一艘海寇快船靠上了盧越水師的大櫓船,眾海寇用鐵鉤索勾住大櫓船的船舷,拉近兩船距離,就揮舞著尖刀,呼嘯著往大櫓船躍去。頃刻間寒光迭閃、怪叫連連。襄軍船上的屯長帶領著軍士圍住了兩船的結交處,隻要有海寇飛身越過來,便亂刀砍死。

“虞軍就這麼沒著落嗎,居然勾結這些惡狠狠的海寇!”這位屯長朗朗地罵著,突然發現海寇們拿木板鋪架在了兩船中間,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敵人將會蜂擁登船,一旦被他們站穩腳跟,那就勝負難料了。於是他吼道:“砍斷繩索!推掉木板!快!”突然隻見白羽一翻,一支箭穿麵而至,他便仰天癱倒。眾人驚呼,將他攙扶進了艙中。

接著一排排的海寇挨上船舷,抽出腰間尖刀,往船裏跳劈。兵刃交接聲尖銳響起,頓時大櫓船的這一側聚滿了混戰的雙方人手。船體吃重,竟然稍往左邊傾斜了一些。

正當這艘船上激戰正酣時,襄軍陣中催戰鼓聲大作,無數的船影從盧越水師的中央陣中駛出,襄軍大批戰船來援。

禦箏再度催發的“風龍起舞”奔襲而來了,這次的風勢竟然壓得稍低一些,呈漩渦狀卷席的狂風如同張開擇人而噬的巨口一般,從高出水麵一丈處的半空中滾卷而來,毫無偏差地向虞軍後隊快船撲去。

但見風未到,水浪先行,“嘭”的一聲猛拍著一艘虞軍戰船,激起的浪頭足有三丈之高,竟對戰船形成覆壓之勢。繼而狂風裹卷著猛浪朝船板上傾瀉,船上的虞軍軍士隻覺得天地倒旋,頃刻間已不知是水浪全湧上了船,還是船隻倒栽進了海裏。

“嘩啦——”浪潮又衝下了船板,隻聽得四周一片慘呼聲,不少虞軍軍士被狂浪裹卷進了海裏。

“快撤!”“快撤呀!”船板上幸存的虞軍驚呼聲雷動,毫不猶豫的跑進船艙,船體兩側的長櫓也翻騰不已。

這時雙方的將士都看得呆了,虞軍後續的戰船也掉頭就逃,槳隻劃得急急如飛。而盧越水師也頗為忌憚這股風浪,半晌不敢尾追。

但見風浪卷翻了虞軍四艘船隻的桅杆後,氣勢猶未衰減,騰起如龍,奔湧著衝向前方的一艘小型海寇船,旁邊海寇船上的人喊道:“往右轉!往右轉!”那隻小型船則迅速靈巧地向側邊一讓,這才驚險地避開了水龍,但滿船水手都被浪頭捋下了水,一個個生生地被灌了個滿口濁浪。

後麵的盧越水師等風浪過了,這才敢劃船追擊虞軍和海寇戰船,在後麵搖旗呼喊,引弓射箭。

不一會襄軍中陣鳴金收兵,追擊的戰船都心有餘悸地撤了回來。方才最靠近風龍的襄軍戰船上,左車船營的副校尹紀低聲嘀咕道:“我在海上號稱‘水老虎’,什麼大風浪沒見過!可今天看到這陣風居然腿軟了……”

一個軍司馬道:“那年禦炎和禦箏鬥法鬥得天昏地暗地鬥法,我和兄弟們眨都沒眨下眼睛,冒死地往前衝。你膽兒也忒小了!”

尹紀低吼道:“你奶奶的,有種的跟爺爺下水去,灌死你個旱鴨子!”

軍司馬不願在口舌上落到下風,也罵咧了起來。但兩人卻越罵越低,都是雙腳在濕漉的船板上微微顫動,生怕一不小心滑了一跤。

其實兩軍陣中,被這股風驚得目瞪口呆的,身上顫抖發涼的,又豈止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