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長風驅迷幛(1 / 2)

海上大霧彌漫,在船上登高一望盡是白茫茫的一片。朝陽染紅了東方如絲似繭的雲霧。是時無風,數百艘船的船首直指東北方,行駛過的地方被曳出浩蕩的尾浪。

在海上經過了三天的航行,季昔仍然感到不適應船上的搖晃。他披著沾露的甲胄,聽到一片嘩嘩的水聲響起在四麵迷霧中,忽然有些莫名的不安。

國師禦箏從後麵走來,季昔看清她時,隻見她額頭光潔,歲月的變遷並未在她額上刻劃出明顯的痕跡,她袍袖攢斂而至,顯得雍容端莊。

“那可是山中的女傑。”季昔想起父王臨別時向他這樣說起禦箏。

忽然,季昔心中又閃過一絲愁緒。他想到這次出征的人物中,不是戰績累累的功臣,就是剽悍難馴的猛士。除了京城的王師應該能聽他差遣以外,其餘的人都是不得而知。他心裏自忖,以他這樣的年紀輕輕,而又見識短淺,實在難以駕馭這麼多的沙場宿將。

季昔心想要是不能完全約束眾人,那臨陣作戰時,恐怕難免自亂手腳。現在他離開夜渠的輔助,單獨身臨軍中,早就已經感覺到軍務紛紜,無從著手,所以他思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隻有不擅作主張,聽憑海隅侯他們怎麼說,按照他們的意思辦,才好把各種要緊的事應付過去。

“殿下。”禦箏對他一揖為禮,季昔急忙虛扶住,說道:“國師早就名滿天下,我隻是一介孺子,不敢當國師重禮。”季昔想到國師禦箏是個寬厚待人的長輩,於是他問禦箏道:“國師,我有一些事不知怎麼辦,請國師教我。”

禦箏抬頭相視,淡雅的一笑:“殿下英資聰穎,微臣不敢——殿下吩咐就是。”

季昔沉默片刻,想了想說道:“如果跟禦炎交戰了,海隅侯將指揮水師作戰,國師也將施展法術鬥敵,但不知李將軍的王師騎士做什麼,我可以做什麼……”

禦箏一直在微低著頭傾聽季昔的話,正待要回答,突然“啊——”的數聲慘叫傳來,聽聲音的方向好像來自西北邊。接著海角號驟起,盧越水師的左翼人聲喧嘩,看樣子是受到了襲擊。

“禦炎就來了?”兩人心底都是一顫。

隨即禦箏略揖一揖手,對季昔說道:“殿下隻需登高一呼,大喝殺敵就行了。殿下,跟我來吧——”轉身要帶季昔登上艅艎號最高的閣樓雀室上去。季昔也覺得事出緊急,敵方不知來了多少,將士們急需鎮定軍心,於是跟隨禦箏而去。

船舷邊有條長長的陡梯直通雀室,兩人正在登梯的時候,西北方已然喊聲震天,顯然是雙方開始交戰了。季昔從未見過廝殺場麵,這時但聽得一片片如雷的吼叫,以及附近船上的叫罵和“快!快!”的催促聲,他心跳如豆蹦,突然“噗”地一腳踩滑,全身往下跌去。慌亂之中季昔急忙雙手一撐,趴在梯子上,嘴巴啃上了木梯,把牙都震麻了。

禦箏聽到聲音,急忙轉下來扶他。“殿下小心,”她側扶著季昔,殷切地對他說道:“殿下,有我在此,不必焦急。”

季昔“啊——”的伸手摸著上嘴唇,顯然是疼痛難當,但船隊外圍喊殺聲漸隆,簡直是一聲蓋過一聲,聽得出來戰事逐漸變得緊急,隻好忍著疼痛,起身隨著禦箏奮力向上。

這一次季昔扶著樓梯,拾階而上,等到終於挨上最後一階時,季昔抬頭一望,隻見自己置身在危台之上,附近的大小船隻隱隱綽綽的,而西北方的叫殺聲和船體相撞聲卻聽得更真切了。

禦箏站定在雀室上,麵向西北,急忙雙臂一振,雙手手掌相對環應,向外張開,微顫著施法。隻見空氣中翻滾出一旋風筒,近端小而外端闊大,儼然一隻疾風卷成的號角,風筒越轉越長,向外伸張。這是國師禦箏修習風係法術的技法“鴻蒙風號”,可以傳音五六裏開外。

禦箏向後退步,要季昔站近來對著虛空中的風筒喊話。季昔問道:“怎麼說?”禦箏對他說:“殿下隻需對著風筒口,高喊殺敵就是。”於是她先大聲對著風筒口朗聲喊道:“三殿下在此,襄軍將士聽令——”聲音響徹雲霄,層層回音,幾如可喝開重重迷霧一般。

繼而她注視季昔,示意讓他來說。季昔略抹一把上唇,站在風筒口,“呃”了一聲,傳送出一片片的沉音。他情知此時不得遲疑,於是振臂一呼:“將士們,打敗敵人!”霎時聲雷如滾,傳徹西麵海域。

前方的軍士聽到三王子的鼓舞,無不放聲大叫:“殺呀——”氣勢如虹。但聽“嘭”的一聲,不遠處的兩艘船撞擊在了一起,顯然兩軍戰船開始了近身纏鬥。

季昔轉身向禦箏望去,隻見她額上沁出汗跡,卻也顧不及擦去,隻是急忙翻轉手腕,收了鴻蒙風號,再以雙掌催逼風力緩緩往前方虛空推去。季昔情知禦箏的掌力勢大力沉,急忙側身走開。

但見有奔騰不歇的氣流從禦箏雙手虎口中爭先噴出,片刻之間,氣流便急轉飛旋,浩卷當空,繼而淩厲下撲,一圈圈地向迷蒙的海域中鋪蓋而去。風行之處,水霧乍散。

季昔透過四散的霧氣隱約看見,有近百艘船型異樣的敵船正在殺來。其中一艘船首雕刻蛟頭的大船上挑掛著“高”字帥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