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樣的好時候往往維持不了多久,水果一下樹,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而到這時,外婆常常忘了上鎖,我便會趁著大人們不注意,悄悄掀開櫃蓋,兩手細心地在麥子裏搜尋著,但十有八九一無所獲。偶有一次摸到一粒壞了半拉的小李子,也會高興半天,假如運氣好,還會找到一顆完好的,那簡直是欣喜若狂了,掖在衣角裏撒腿就跑。然後藏在角落裏,細細吹去上麵的麥塵,貪婪地用牙尖輕輕撕著吃。一顆小果子就吃去了大半個時辰。
兒時,總是翹首盼著收新麥的日子,收了新麥,肚裏的小饞蟲就可以享福了。
12歲那年,我突然發覺日子好過了,外婆的麥櫃裏似乎好東西源源不斷了:除了水果外,竟然還有餅幹、糖塊、罐頭之類的稀罕物。當時我興奮到了極點,隻顧著享受美味,全然沒有覺察到病魔正在悄悄地逼近外婆。
那天,外婆從西安檢查回來後,身體非常虛弱,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可我隻簡單問了幾句,就將目光瞄向了她的麥櫃,憑感覺,我知道裏麵肯定有貨。天哪!這次竟然是香蕉!說實話,以前我甚至沒聽說過“香蕉”這種水果!可能是在麥子裏捂的時間太長了,拿出來時已成了黑褐色,有的和麥粒爛成了一團。可當時誰會嫌棄這個呢,我就和弟弟們一人搶了一根美滋滋地跑了。
現在想起來,如果當時我知道外婆得的是不治之症,如果我知道香蕉是讓外婆在不多的時日裏品嚐的,我想我是不會動它們一下的。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更不能原諒的是,我還偷偷翻過麥櫃。自外婆這次回來,櫃子就再也沒鎖過。
就在那年暑假,外婆走了。當時我還在外地,得到消息,我瘋狂地往家裏趕。屋裏人來人往亂成一團。我使勁撥開人群擠向外婆的靈柩。她安詳地躺著,臉上看不出任何痛苦。我趴在外婆躺著的木板上號啕大哭,淚水不停地淌。
我曾有個願望,等長大了,要好好孝敬外婆,給她買最好吃的東西。可是,如今我捧著一大堆美味,卻隻能供奉到她的墳前。
又是一年麥熟時。暖暖的麥子裝滿了櫃子,手伸進去,陽光的味道便醉透了心。可是,攪來攪去,除了麥子還是麥子,再也不會摸到綿軟的小果子了。麥櫃裏的愛隨著外婆的去世永遠藏在了我心裏。偶爾,我還會抓抓麥子,奢望著再次抓到一枚半枚果子,再次抓住外婆的愛。
溫暖傾訴
外婆的愛就如同那收獲的麥粒,總是滿滿的。於是“我”便以為那愛沒有窮盡,隨時隨地,唾手可得,直到外婆離開人世,才恍然大悟。珍惜你的家人和長輩吧,用你的愛握住他們的愛,別讓它飛走了……
我和奶奶的恩怨
凝冰
自從那次坐在奶奶家屋後的玉米地裏飽含委屈地大哭一場之後,二十幾年來,我對那個與我有著血緣關係的老人就一直有著一種恨。
我清楚地記得那件事的每一個細節。那天奶奶家裏來了遠客。我和大伯家的兩個堂姐還有一個鄰家的小孩子一起,在奶奶家門前的土堆上搓泥人兒。中午開飯時,奶奶把他們三個招呼到院子裏,給了每人一碗白得耀眼的大米粥和一個有著油汪汪蛋黃的鹹鴨蛋,唯獨沒有我的份。這絕非奶奶的一時疏忽,她在招呼我的三個玩伴時,一手一個領著我的兩位堂姐,還一邊用腳親昵地踢著鄰家小孩兒的屁股,眼角的餘光不時地瞥著我。奶奶在平日裏絕沒有這樣“大方”,她所做的一切分明是刻意針對我,因為她在那些年對我父母懷有怨恨。
我有必要交代一下當年我的家背景。奶奶生了我父親、大伯和三叔三個兒子,雖然兒子們都結了婚,但還在一個鍋裏吃飯。大伯是個跛子,三叔遊手好閑,大娘和三嬸掙的糧票又不上繳,於是整個家都由我父母兩個人支撐著。終於有一天,我的父母忍耐不住,提出分家,這便引起了軒然大波。奶奶哭喊著不同意,爺爺抄起榔頭要打斷父親的腿。但是父母決心已定,沒要任何家當,抱著我和7個月大的妹妹毅然出走,在同村的外婆家的一間偏房裏安了家。從那以後,奶奶每天清晨必修的功課就是用嘹亮的嗓音變著花樣地詛咒我的父母。
奶奶和我父母的恩怨在她住進我們家之後便化解了。那時爺爺已經去世,奶奶又失去了自食其力的能力,於是父親和大伯、三叔達成了輪流奉養老人的協議,每家兩個月。一個輪回之後,奶奶在我們家住下卻再也不肯走了。當時我已經上高中,隻有星期天才回家一次,但我還是感覺到家裏多了一個人之後的別扭,尤其這個人是奶奶,我更不會有什麼好臉色。有一次吃飯,奶奶哆哆嗦嗦地把一塊雞肉夾給我,我卻把碗往後一撤,雞肉“啪”地掉在地上,奶奶尷尬地舉著筷子,那表情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我雖然遭到了父親的訓斥,心裏卻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快慰。還有一次是星期六,天降大雨,我從學校乘客車回家。下了車之後,我看見奶奶一手撐著傘,一手拿了件雨衣,顯然是來接我的。我故意裝作沒看見,衝進雨幕就往家跑。我聽見奶奶在大聲地喊著我的乳名,從她那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裏聽出她分明也在跑,可我卻頭也不回。我回到家好一會兒,奶奶才氣喘籲籲地回來了,渾身已經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