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廿八節 下連(1 / 3)

草原的春天總是姍姍來遲,幾乎馬上就要到“五一”了,外麵的草地才隱約冒出了些許翠意。風悄悄的轉了向,同時也一天天變得逐漸柔和起來,慢慢的開始吹麵不寒。於是我們知道,這個難熬的冬天終究還是被我們熬過去了。

粗略一算,離家已經快小半年了,當初是誰說的新兵集訓隻有100天來著?來來來,你站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我們這批兵在新兵連裏已經待了四個多月了,還是遲遲沒有下連的動靜,難道是我們的訓練成績太差勁了?還是上頭根本就已經把我們給遺忘了?

連付排都顯得有點兒不耐煩了,時不常的就跟我們嘮叨:“快點兒下連吧,前沿連隊的弟兄們盼新兵盼得眼珠子都發綠了……同是一年兵,呼和巴拉他們都當上班長了,前沿連隊的那茬小夥子們還是新兵呢,也就剛把‘蛋子’倆字去掉,隻有等你們這批新兵蛋子下了連,他們才能算媳婦熬成了婆,能當個老兵了……”

排長的話不經意間道出了部隊的“潛規則”:部隊是最講究資曆的地方,“官大一級壓死人”,同樣的,兵老一年也能壓死人。比如我下連之後第一個名正言順的班長是90年入伍的老兵,從武警轉過來的,他有一次就曾經悠悠的說:“當兵嘛,就是一年壓一年,老兵複員,新兵過年,我們當新兵那會兒,88的打89的,89的打我們90的,大概從古至今,軍營裏都是這樣……”

又比如,我們連那會兒是會晤連隊,連長指導員分別兼任著邊境會晤站的站長和副站長。開車去鄰國會晤時,212吉普上比較舒服的副駕駛位置永遠是留給指導員同誌的,別看他隻是兼了個副站長;而身為會晤站長的連長同誌則永遠很自覺的坐在憋屈的後排,雖然他的身材比指導員還要高大魁梧。對麵那些軍人搞不懂我軍特有的這種論資排輩的文化,曾經好幾次茫然不解的問我方翻譯人員:“為什麼副站長坐前麵,站長反而要坐到後麵?”他們不知道我們指導員是全團資曆最老的連職幹部,在我們連指導員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八年,轉業的時候都是少校了……你見過幾個少校連職?八年裏連長都來回換了三四茬,隻有俺們指導員巋然不動。

基層如此,到了機關這種作風便更為變本加厲:政委的資格比團長老,所以團長平時就連政委手底下的小戰士都基本指揮不動。團長的車壞了送去維修,著急出門就派通訊員去小車班找政委的司機小王想臨時借用一下政委的車,結果通訊員在外邊喊破了嗓子,小王愣是一聲沒吭,根本就假裝聽不見,同室的戰友看不過去了,跟他說“你倒是答應一聲啊”,就見小王嘴角帶著不屑說:“咋答應?答應了我就不能不去,不答應回頭我就說自己沒在,團長能拿我咋地?總之一句話,除了政委的命令,誰也別想隨便支使我!”

你們現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軍營,最起碼是那個時代裏真正的軍營,別有事沒事就把現在一些軍事題材的電視劇裏演的那些玩意兒當真,那都是經過理想主義者的加工粉飾了。說實話,電視裏演的那些什麼這個軍、那個師的故事,我們這幫退伍兵從來都不看,太TM假了,假得我們恨不能給他吐一地。別的都不講,就單拿稱謂這件事來說吧,電視裏的那幫新兵蛋子們稱呼起老兵來都是“X老兵”,或者幹脆直呼其名,問問我們這些當過兵的,敢嗎?兵老一年壓死人,管他是幹什麼的,隻要兵齡比自己老,一律都是“班長”!在部隊的時候這麼叫,退伍之後幾十年了還得一如既往這麼叫,那已經不單純是禮節問題了,更多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和對老兵們烙在心底裏的尊敬。

下連的事情雖然暫時還沒什麼眉目,但是從上到下都知道那一天已經越來越近了,散漫的氣氛開始漸漸在新兵連裏悄悄蔓延,班長們不再每天都板著臉皺著眉頭疾言厲色了,排長們也不再動不動就罵娘了,就連緊急集合的次數都變得越來越少。從排長到班長,已經開始各自分心忙自己的事情,沒有太多精力來管束我們了,那一段時間也是我們在新兵連裏最舒坦的一段日子。

班排長們都有什麼可忙的呢?很簡單,新兵集訓快結束了,他們也該給自己活動活動找找出路了。新兵班長們一般都是加緊複習準備報考軍校,連我們班長都報名了,排長們則基本上就是四處活動,想挪個地方換個好點兒的連隊什麼的,總之每個人的心裏都在打小算盤。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的過了十來天之後,有個消息傳過來:張偉傑被保送到軍校去了!

什麼人什麼命,全團也就一個保送的名額,結果被這個訓兵訓得最狠、打兵打得最凶的十班長搶著了。都說張偉傑命好,平時縱有千般不是,可是節骨眼上的一件事做對了,就此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