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廿七節 蔫土匪戰春波(2 / 3)

一個風和日麗的星期天,春波領著李龍出營了。那天李龍的軍服是特地找了個幹洗店熨燙過的,連褲線都筆直筆直的,還特意跟那些電影裏演的美軍一樣戴了副雪白的白手套,一路上小步子甩得飛快,連戰春波都攆不上。

為了這一次會麵,他已經精心準備一個禮拜了,連見麵時第一句話該怎麼說,手該怎麼伸,甚至微笑的時候應該露幾顆牙都在鏡子前反複練習過不知多少回。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這一段路,他走得是無比激情洋溢、忐忑不安。

到了約定地點,女孩子還沒露麵。也對,約會哪兒有女孩子早到的?男人等女人,天經地義。

兩個人就站那等,春波還好,李龍就一直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坐立不安,度秒如年。

等到女孩子的身影終於出現時,壞了!那兩天李龍其實一直都有點兒傷風,總流清鼻涕,為此他還時刻備了個手絹兒在身上。這鼻涕早不流晚不流結果偏偏這節骨眼兒上要淌出來了。

沒等他擦呢,女孩子已經到了麵前,兩個笑容很甜的小姑娘,笑中帶著羞澀。

李龍這鼻涕隻能忍著,他盡力屏住呼吸,好不讓鼻涕流出鼻腔。

“你好!”相比於李龍的局促不安,兩個小姑娘倒是顯得落落大方,其中一個還向他主動伸出了手:“是李龍吧?早聽戰哥介紹過你。”

李龍受寵若驚的伸出了戴著白手套的手,同時仍在盡量的屏著呼吸,盡管鼻腔裏癢癢的好不難受。就在雙方的兩隻手甫接未接之際,一件最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李龍在這最為緊關節要的關頭竟然沒能繼續憋住氣,隨著一口呼吸,他的一隻鼻孔裏猛然的吹出一個大鼻涕泡來!

碩大無朋的鼻涕泡,而且還晶瑩剔透,最為誇張的是那鼻涕泡竟然經久不破,就那麼頑強的掛在他鼻孔下迎風招搖。

李龍在後來的二十年裏都始終沒能忘掉那兩個女孩子當時的表情。

這件糗事被他引為平生最大的奇恥大辱,事後他曾苦苦哀求自己的親密戰友春波同誌,千萬不要把這件事讓第五個人知道,春波當時也信誓旦旦的拍了胸脯保證,說一直會把這個秘密保守下去。千不該萬不該李龍當時又追問了一句“你能保守多久?”(大概他也對春波保守秘密的能力強烈質疑)結果春波雙眼望天沉吟了良久,才若有所思的道:“二十年吧……”於是李龍就這樣輕易的相信了他,大概連李龍自己都覺得一個人就算記性再好,還能把這一件小事兒記在心裏二十年?何況二十年後,沒準大家連對方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

於是的於是,二十年後……

春波同誌的承諾到期了,在一場規模龐大的戰友聚會上,春波同誌聲情並茂的將當年那一幕來了個情景再現,結果當時所有在場的戰友們全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惟獨李龍的臉憋得像個紫葫蘆,與當年如出一轍,就差鼻子底下沒掛個大泡泡了。

這種行事作風,他要不是蔫土匪誰還能配得起“蔫土匪”這仨字兒?

春波的“蔫”無處不在,就拿洗衣服這種小事來說吧,別的兵都是恨不能爭著搶著給班長洗衣服,他呢,緊躲著不說,就連班長把髒衣服都塞他臉盆裏了他也假裝糊塗,趁班長不在的時候又偷偷把李波那套髒衣服給拿出來了。拿出來你倒找地兒放好啊,他不,胡亂一團巴又給李波塞床底下去了。

“我憑啥就給你洗衣服啊?”春波心想。這個生長在軍人家庭的孩子自小便心高氣傲,打他懂事兒起他父親就已經是正營級的軍官了,手底下都有通訊員,他小時候的衣服都是通訊員給洗,長這麼大哪伺候過別人哪?別看我們這些平民出身的孩子都把班長當個太上皇似的供著,他可從來沒太把這些僅僅是兵齡老點兒的戰士們當回事兒。

李波一回來那個氣啊,好你個小兔崽子,全班都給我洗過衣服了就你還從沒沾過手,現在班長給你機會了你竟然還不知好歹,整個兒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李波以前在訓練中從來沒對戰春波下過手,一是春波是他自己接回來的兵,多少算有點兒交情;二來他也知道春波的出身,部隊嘛,終歸是要對軍人子弟有點兒特殊照顧的,所以訓練時累歸累,春波之前還真的沒怎麼受過皮肉之苦。從這回事兒之後,他便再沒那麼幸運了,因為李波覺得這個兵也忒不懂事了,“班長給你臉你都不兜著”,那就不能怪班長一視同仁了。由此以後,戰春波在訓練中大腳丫子大巴掌一點兒也沒比別人少挨,他自己心裏也明白是咋回事兒,所以雖然挨了不少揍,但對李波還是沒有什麼怨言的,畢竟那年頭新兵挨打太正常了,哪個兵不是班長掄著武裝帶訓出來的?

真正讓他對李波心生嫌隙的是幾個月後的一件事。那時候新兵都已經下連了,戰春波就被留在特務連,偏巧下連之後的班長還是李波。那天是一個周日,正好趕上春波的生日,新兵不比老兵,老兵趕上誰過生日了沒準兒還能吆喝上三五個老鄉偷跑出營找個小酒館喝兩盅去,熱鬧熱鬧,新兵自然不敢,隻能老實兒貓著,都不敢提自己過生日的事兒,春波算命好的,好歹趕上個周日,終於不用訓練,這已經算祖上積了大德了。

春波正在休息,李波給他派活兒了:“家屬院剛運來了一車煤,讓咱們連挑幾個戰士出勤務,你跟另外幾個老同誌去吧!”

部隊裏管出勞力叫“出勤務”,叫法不同本質一樣,都是得受死累的。

三個老兵一個新兵人手一把鐵鍬就奔家屬院去了。

到了地兒,三個老兵鐵鍬一扔,自顧自的找個樹蔭涼蹲著抽煙侃大山去了,連瞅都不瞅春波一眼。春波也是明白人,有自己這個新兵蛋子在,哪能讓老同誌陪著吃苦受累?於是就蔫蔫的上了車,獨自一個人悶頭卸煤。

四個人的活,一個人幹。

“新兵幹,老兵看”,這是團機關和二線連隊的一貫傳統,不像我們一線連隊,人少活兒多,管你老兵新兵呢,隻要是個能喘氣的就全都得擼胳膊挽袖子往前衝,沒的商量,新兵老兵全都一視同仁。後來有幾個從團裏調到我們連隊去的老兵,剛待了幾天就不習慣了,還沒幹什麼活兒就開始大驚小怪的滿腹牢騷:“我都這麼老的兵了,到你們這兒還得幹活兒?這要是在團部,哪兒用得著我?哥們兒早就背手溜達去了……”牢騷沒發完旁邊一把鐵鍬遞過來了:“你TM幹不幹?幹就快點兒,不幹也給我閉上你那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