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安塞腰鼓打起來(1 / 3)

民間過春節,一般不過到正月十五不算完,有些小地方甚至一直得吃喝玩樂到二月二龍抬頭,這個年才算剛結束。部隊不行,名義上初一到初五放假,實際上從正月初三開始就已經提前進入正課狀態了。從這天起所有人員不得再隨意請假外出,作息時間全部恢複正常,到點起床到點熄燈。新兵連雖然還暫未組織統一訓練,但已經有個別的班單獨拉出去加班趕進度了。

不知真假,平時總聽到一些老兵們磨叨我們今年的這批兵訓練進度太慢,都一個多月了這正步才剛踢了個開頭,往年的那些兵們到了這時候差不多都開始戰術訓練了,每天爬冰臥雪的各種低姿、高姿、側姿和側高姿匍匐,作訓服都磨得破破爛爛跟叫花子似的。再看看我們現在的作訓服,除了髒一點邋遢一點,好好洗一洗還是跟新的一樣,那些老兵們就直撇嘴,說你們可真舒服,天天就知道走隊列,到現在連槍還沒摸過呢吧?照這麼下去咱邊防團幹脆改成儀仗隊得了。

我們也犯愁,這天天就是齊步走跑步走向左轉向右轉的,到底啥時候是個頭兒啊?聽說新兵集訓一般就是三個月到一百天,按照目前的訓練進度來估算,我們自己都覺得這個時間不太靠譜了。

有時候我們也會壯著膽子問幾個相熟的老兵:“班長,我們這隊列到底得訓到啥時候才能完啊?”老兵就說:“把腳抬起來,讓我看看你後鞋跟兒。”看完了便連連搖頭歎著氣說:“早了,慢慢練吧,最少還得一個月!”我們說班長你有啥訣竅啊,怎麼一看後鞋跟就知道我們還得再練一個月?那老兵指著我們的大頭鞋說:“這還不簡單?你們的後鞋跟還沒磕出窟窿來呢,說明走隊列時的靠腳力度和次數還都不夠,且得下功夫練呢!”然後他啪啪的做了兩個向左轉,對我們說:“看見沒?靠腳要有力度,隊列裏用的最多的就是這個靠腳的動作,立正要用,停止間轉法要用,行進間立定的時候還得用,什麼時候你們靠腳靠得這雙大頭鞋的後鞋跟都磕出窟窿來了,才說明隊列剛訓到家!”

老兵走了以後我們就在那拚命的練靠腳,故意使勁去磕後腳跟,有多大勁兒使多大勁,恨不能馬上就給它磕出倆透明窟窿來。有幾個兵更絕,幹脆把鞋脫下來就在牆皮上來回的蹭,一邊蹭一邊神經兮兮的念叨著:“班長啊班長,你看我的後鞋跟都磕爛了,隊列真訓到家了,趕緊讓我們摸槍吧!”

要不咋說傻大兵傻大兵呢?不止我們傻,有時候連班長都跟著我們一塊兒犯傻。我們的新兵連裏有不少來自牧區的蒙族戰士,這些戰士自小就生活在馬背上,六歲上馬已經算晚的了,大部分都是四歲開始就跟著父兄學習騎馬放牧,十多年的時光有一多半都是在馬背上渡過的,那兩條腿就自熱而然的變成了“O”型,怎麼也合攏不上。拔軍姿的時候班長就用背包帶把他們的雙腿牢牢的綁上,甚至睡覺時都綁著,說非得把他們這羅圈腿板過來不可。你說這都是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子了,骨骼早就長成型了,能由得你說板就板麼?那些蒙族戰士們就委屈得不行,私下裏總說征兵時候怎麼不說不要羅圈腿的啊,到了部隊才來這一套,天天晚上把腿綁得都麻木了,血液都循環不了了。

班長說一個人隻要對自己下得去狠心,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兒,你們看一連的九班長王金富,那也是蒙族,人家怎麼就沒有羅圈腿?軍姿一站比誰都漂亮。我們那幾個蒙族戰士不敢跟班長頂嘴,背地裏就跟我們訴苦說他們跟王金富有可比性麼?人家王金富是東北蒙族,跟我們兩碼事兒,我們牧區長大的孩子有羅圈腿是正常,王金富那種種地出身的蒙族要是也有羅圈腿就屬於有毛病了。

我那會兒真不知道同為蒙古族竟然還有放牧和種地之分,尤其是東北蒙族的稱呼曾一度將我搞得暈頭轉向。幸虧我們新兵連裏不乏像巴格那、呼木吉樂圖這樣文化程度較高、漢語又說得不錯的蒙族戰士,閑暇時候也會給我們科普一下。他們說東北蒙族最早也是純正的蒙古族,當年蒙古族最為鼎盛的時期,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孫們四處東征西討,一度橫掃整個歐亞大陸,打到哪裏哪裏就是蒙古人的領地,比如今天的俄羅斯,當年就臣服在成吉思汗的孫子拔都在伏爾加河流域所建立的金帳汗國之下,而今天的東北三省更是當年蒙古人的主要領地之一。明朝之後被朱元璋趕回漠北的蒙古族日漸勢微,而東北的滿族則日益崛起,對當地的蒙古族後裔進行了同化。東北有著一望無際的肥沃黑土地,那裏不適合放牧,卻是天然的農耕場所,為了適應新的生存環境,這些已經被部分滿族化的蒙古人開始學習如何放下套馬杆而改行去掄鋤頭,漸漸的從遊牧民族進化成了農耕民族。到了清代之後,沙俄崛起,曾經的黃金汗國也不複存在,紮都的子孫土爾扈特蒙古人不堪忍受沙俄的欺淩侮辱,在首領渥巴錫的帶領下翻越窮山惡水衝破重重險阻東歸祖國,受到了康熙帝的隆重接見,之後清政府把這部分土爾扈特人分別安置在了新疆的伊犁和滿族人的老家遼東一帶,而遷往遼東的這部分土爾扈特人日後也演變成了東北蒙族的一份子。鬥轉星移,隨著民族間的日益融合,滿蒙通婚、蒙漢通婚越來越普遍,滿蒙兩族也慢慢的都被漢族嚴重同化,東北蒙族也開始像漢人一樣有了自己的姓氏,基本分為郭、白、包等幾大姓,當然姓王姓張的也有,不過就是極少數了。

哦,有文化就是好……我又陷入了另一個糾結之中:現在這些隻會種地不會騎馬的東北蒙族到底還算不算真正的蒙古族?

反正達胡拉說肯定算,他們都是成吉思汗的後代,血管裏都流淌著同樣的血液,他說你不能簡單的用是否會騎馬來評判一個蒙古人的血統是否純正。

我總覺得老達這是在為自己低劣的騎術來找借口辯護。

大年初四,付排說明天就該正課了,大家都緊張起來吧,提前進入一下狀態,一班長你帶著全排先跑一圈五公裏去,讓小夥子們活動活動,都好幾天沒出操了,估計骨頭都生鏽了。

遇到受累不討好的差事,付排第一個想起來的總是一班長,因為三班長他支使不動,二班長他不好意思支使,當時我們的二排長陳文勝也一樣專挑軟柿子捏,動不動就把類似的任務交給五班長呼和巴拉執行。

那天的天氣很好,難得的沒有什麼風,一班長帶領著我們全排的戰士高喊著番號跑步出營門,向著郊外的草原深處進發。

冬季的大草原,除了雪,什麼都看不到。一班長步履輕快的引著我們前進,一路番號不斷。當時我們新兵二連的班排長們都特別重視新兵的體能訓練,越野爬山是家常便飯,連我這樣當初得被張偉傑拎著武裝帶攆的熊兵最後都能輕鬆跑進17分鍾以內。想取得這個成績沒有捷徑可走,全靠一個字:練!平時就別說了,到了周六日早上不用出操的時候,我都會跟著五班長呼和巴拉一起單獨跑步去,那會兒五班長都是腿上綁著砂袋,身上穿著砂背心去跑五公裏,一開始輕裝的我都被負重幾十公斤的他遠遠落在身後,後來這距離便越縮越短,等到新兵集訓的後期,我們倆已經能並駕齊驅了,當然他還是負重狀態,而我則是輕裝。

負責任的講,新兵二連的戰士在體能方麵是明顯強於新兵一連的,五公裏、單雙杠這些軍體項目,能排到前十名裏頭的,絕大部分都是新兵二連出來的。

每天早起跑五公裏這個習慣我甚至一直堅持到了今天,至今風雨無阻,一天不跑就感覺渾身不舒服,這就是在新兵連時落下的病根兒,成強迫症了。

堪堪五公裏都已經要跑完全程了,戰士們依然還精神頭兒十足,未顯疲態,畢竟都養精蓄銳好幾天了嘛,一班長一看這哪兒行啊?明顯沒達到訓練的目的,加碼!五公裏改成了十公裏,而且他還別出心裁的想到了一個整治我們的新辦法:邊跑邊唱。

一班長起頭:“學習雷鋒——好榜樣,預備——唱!”戰士們就一邊邁開大步一邊高唱軍歌。長跑這項運動是最講究呼吸方式的,初時五步一呼吸,隨著體力的消耗逐漸將頻率增加到三步乃至兩步一呼吸,而且吸氣的時候不能張嘴,要用鼻吸,吐氣的時候才能張嘴,隻有呼吸配合好了,才能確保有充沛的體力跑完全程。一班長這一使壞,兵們的呼吸節奏全被打亂了,學習雷鋒剛唱完已經有好幾個兵跟不上隊伍了,岔氣兒了,捂著肚子疼得滿頭大汗。

唱完學習雷鋒緊接著再唱團結就是力量,唱戰友戰友親如兄弟,唱駿馬奔馳保邊疆……這後一個五公裏全是連跑帶唱堅持下來的,等到了最後的衝刺階段,絕大部分戰士都已經累成了一灘泥。

一班長說知道我為啥這麼折騰你們不?等將來下了連你們就明白了,有些前沿連隊地處高原,那裏空氣稀薄,打個比方,一壺水燒到94度時就已經沸騰了,你們要想在那種地區還能保持跟現在一樣的成績,就必須加碼苦練,沒的商量。

一班長是從邊防第十二連抽下來訓兵的,後來有一次我曾經問他前沿連隊到底苦到什麼程度,他麵無表情的說:“當年我們連隊的老班長告訴我,到了咱們這,哪怕你一天什麼都不做,隻管抱著把槍在哨所上打瞌睡,也是在為祖國做貢獻!”

快樂的時光總是格外短暫,轉眼之間部隊的春節就已經過完了,大年初五了。

訓練任務沒下來,我們接到了一項新的通知:新兵二連一排、三排全體戰士抓緊時間練習安塞腰鼓,正月十三到十五那幾天要到烏鎮的主要街道上進行表演,軍民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