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每一個軍姿都是一座山(2 / 3)

醒來的時候天還黑得跟墨染似的,也不能開燈,因為班長還睡著呢,不能讓燈光晃著他。那就摸著黑疊吧,疊完了貼牆放好,再盤腿坐那繼續摳哧邊邊角角。

一邊摳哧一邊打瞌睡。

然後就等著出操……

白天訓練、學習,要麼就是訓練、訓練……

好容易熬到了晚上,又得接著練體能,做俯臥撐、仰臥起……

這樣的日子開始周而複始,我們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一點點的變得漸漸麻木……

那幾天中唯一能值得欣慰的就是我們班長偶爾還會偷偷懶,讓七班長帶著我們練一練隊列的基本動作。我們班的兵都喜歡烏嗯巴特,因為這個長著娃娃臉的班長不會罵人,更不會打人,就連板起臉來發兩句脾氣對他而言似乎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而且……他還允許我們擦鼻涕。

陳班長給我們訓隊列的時候,哪怕鼻涕已經過了河,我們也不敢喊一聲“報告”,因為班長隻會瞪起眼睛說:“毛——病!”

我們都在翹首以待河南的新兵能早一天到來。等他們一到,我們就可以重新分配了,也許會被分到二連,也許還會留在一連,但不管去哪兒,隻要能讓我們離開八班就行……

1992年的那個嚴冬,我們八個老鄉像盼望春天似的盼望著河南的新同誌們。

這天吃過午飯後,班長說:“我去排長那開會,等我開會回來給你們拔軍姿。”

班長一走,我們就開始交頭接耳。

班長的山西口音還是很重的,有時他說的話我們並不是全都能聽得懂,偶爾需要靠猜。

老代問:“剛才班長說回來怎麼著?”

我說等他回來給我們拔軍姿。我說得非常肯定,因為我聽過拔軍姿這個詞。

但是我的說法遭到了張誌國的強烈質疑,他信誓旦旦的說班長說的一定是“發軍資”。“要給我們發錢了!”他興奮得摩拳擦掌。

我說發錢?做夢呢吧你!部隊發錢是不假,可那叫津貼,而且咱才來幾天啊,發津貼也發不到咱頭上啊。

小國胸有成竹的道:“聽我的沒錯!以前我在磚窯幹活的時候,領的那叫工資;現在咱是當兵的了,軍隊發給咱的那當然叫軍資…..軍隊的工資麼……”

好幾個人都認同他的說法。可不,咱已經是軍人了,軍隊給咱發的錢那就叫軍資。其實部隊也不賴,管吃、管住、管穿,還發軍資……

他們都興致勃勃的等著班長趕緊回來給大夥兒“發軍資”,從家出來的時候帶的那點兒錢早就都花得差不多了。

看著他們一個個興高采烈的樣子,連我都變得猶豫不決了,我在懷疑有可能真的是自己理解錯了,班長說的沒準兒就是“發軍資”。

班長回來了,沒錢。

隻帶回了一句話:“麵朝牆,立正站好!”

我一閉眼,完了!

發TM哪門子軍資啊,都讓立正了,明明就是拔軍姿!

我們第一次的軍姿訓練就始於這個美麗的誤會。

沒當過兵的朋友也許永遠都理解不了究竟怎樣才叫“拔軍姿”,那絕不僅僅是簡單的讓一個人保持立正姿勢,而是要真真切切的“拔”。

拔,挺拔之拔,堅韌不拔之拔。

譬如竹石,咬定青山不放鬆,任爾東南西北風;

譬如白楊,一棵挺拔的身軀,一顆高傲的頭顱,孤傲的立於東方的荒野。

班長說:每一個軍姿都應該是一座山。

站如鬆,坐如鍾,行如風,臥如弓,要想養成良好的軍容儀表,首先從“站”開始。

一動不動的“站”,除了呼吸、心跳和偶爾眨動的眼皮,其他一切都是完全靜止的,就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都要徹底繃緊,尤其是雙腿和雙臂。腿要合攏得沒有一絲縫隙,插不進一張撲克牌;兩臂要完全的貼合在身體兩側,就像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它們就已和軀幹牢牢的粘連成一個整體。

身體略向前傾,3/4的體重都置於前腳掌,兩肩水平,最大限度的向後擴張。頸要挺直,下頜微收,目視前方,眼皮眨動的頻率不能高於每分鍾一次,喉結運動的次數不能高於每30分鍾一次……

5分鍾後,我們汗如雨下。

10分鍾後,我們頭暈目眩,全身發麻。

15分鍾後,我們的手指、腳掌均已失去知覺,似乎連血液都停止了循環。

……

“腳踩大地地皮裂,頭正肩平頂住天。眼盯前方不斜視,風吹沙迷眼不眨!”班長一邊給我們默誦著軍姿要領,一邊不時用腳尖出其不意的突踹我們的膝彎,或者用手突然去拉扯我們的臂膀。

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檢查新兵們在軍姿訓練中有沒有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隻有雙腿真正的挺直夾緊如柱,我們才不會在他猛踹膝彎時跪倒在地;隻有兩臂真正的緊貼無縫,我們才不會被他將手臂拽起——他可以扯得倒我們的整個人,卻扯不起我們的一隻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