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分鍾後,我們終於體會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覺:汗珠從全身的每一個毛孔中滲出,涓涓向下流淌,像一條條小蟲在爬,奇癢無比;眼睛已完全被汗水遮住,但我們不能閉眼,汗液將我們的眼球刺激得淚如雨下,流淌在臉上已分不清哪條是淚,哪道是汗……
班長終於說:“好了,放鬆一下吧!”
沒有一個人動。
不是我們不想動,而是我們的大腦已經根本指揮不動那早就僵硬得像石頭一樣的軀體。
我們仿佛真的已經變成了雕塑。
班長笑一笑,走了。
我們知道那並不是滿意的笑,而是一種嘲諷的譏笑。
班長走了以後,僵立不動的戰春波終於說了句話:“將來我兒子要是敢來當兵,我打折他的腿!”
從指尖開始,一點一點的活動,一點一點的恢複,我們用了差不多足足5分鍾的時間,才能再次感覺到自己其實還是個活人。
可是這時候班長已經返了回來,手裏掐著一把筷子。
筷子頭是剛剛用刀削尖過的。
“給你們增加一下難度,立正站好!”他一邊把削尖了的筷子往我們的腿縫裏塞,一邊喃喃自語道:“站軍姿,不是誰都可以學得來的,隻有穿上這身國防綠,在部隊這個大熔爐裏經過一番千錘百煉,才能站得出渾身的兵味,站出軍人的感覺,到時候你們一舉手一投足都能透出軍人的威武氣、陽剛氣,一言一行都有軍人的本色,就算把你扔在人堆裏也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來你是個當兵的……”
他塞筷子的時候,隻勉強讓我們堪堪能夾住那削尖的一小截兒,然後他再一一拾起我們的狗皮帽子,倒置著,輕輕的浮擱在每個人的頭頂上。
然後嘻嘻笑著,拍拍手,又走了。
去對門找七班長聊天去了。
不能動,真的不能動!哪怕我們隻稍微的抬下眉毛,那本來就顫巍巍懸置著的帽子都有馬上要掉下來的架勢。
腿更不能鬆勁,隻有夾得雙腿內側火辣辣般的痛,才不會讓那根可惡的筷子掉下來。
一分鍾,兩分鍾……
忽然,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又是張誌國。
每次他總是在最不該笑的時候笑出來。
他大概是覺得自己的樣子很滑稽,我們又何嚐不知道?但我們沒人敢笑,也笑不出,隻有他關鍵時刻又掉了鏈子。
當啷!他的筷子掉地上了。
這一下引發了可怕的連鎖反應。
當啷!又一根!當啷!當啷當啷……
除了老代這個平時就不苟言笑的家夥,其餘幾個人的筷子全都掉下來了。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我們沒人敢去拾,盡管知道那隻需一個極簡單的彎腰就可以辦到,不費吹灰之力,而且也絕不會被班長看到,但我們還是不敢那樣做。
一個個就那麼傻站著,心裏都在想:完了!
等到班長回來,七根筷子還是原樣散落在地上。
班長沒說話,隻管默默的將筷子們揀起來,又重新給我們一個個塞回去,然後麵無表情的說:“再多站半個小時吧!”
張誌國,我恨透了你!我發誓,你這次要是再敢連累我們,我一定活活的咬死你……
班長開始跟我們臉對臉的站著,大眼瞪小眼,鼻尖對鼻尖。
“餓不餓?哎呀你咋出這麼多汗呢?班長給你擦一擦?”他無限柔情的望著某個兵。
那個兵不說話。
班長很失望,又走到下一個兵麵前,開始玩兒鬥雞眼。
“你看我眼睛好不好玩兒?”他用鬥雞眼賊著那個兵。
那兵剛忍不住嘴角一翹,鬥雞眼消失了,班長的臉色猛然變得像塊兒黑鍋鐵:“笑?!”
訓練我們的時候,班長一向是言簡意賅的。例如當我們憋不住想笑的時候,他隻會用一個字來禁止:“笑?!”語氣既是疑問,又是恐嚇;當我們忍不住想擦下鼻涕撓下癢的時候,他也隻會用同樣的語氣說一個字:“動?!”當我們多眨了兩下眼睛多咽了兩口唾沫時,他會憤怒的拉著長聲說:“毛——病!”……
班長最後考驗的是我。
他給我使的招數是扮鬼臉。
擠眉弄眼、吐舌頭、用兩根手指往下扒眼皮……
我絲毫不為所動。
你就算使盡渾身解術,我也沒有一點兒想笑的念頭。
因為我的眼裏已根本沒有你的存在……班長,我看不到你。
我眼前能看到的,隻是我的爸爸在運兵列車開動後背過臉去偷偷抹眼淚的動作;隻是我的媽媽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邊噙著淚水一邊默默的為我收拾行裝的畫麵……
我想念我的爸爸、媽媽,班長,我的眼睛是模糊的,我真的看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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