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八個兵都坐在大通鋪的床沿上,挺直了脊背,雙手置於膝上,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隻全神貫注的聽他說。
“記好了,不管在哪兒,你們隻要見到掛著軍銜的兵,”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中士肩章,“甭管他掛的是什麼銜,哪怕是隻有一道杠的列兵,你們也要馬上立正,喊‘班長’知道了不?因為凡是掛著銜的就是比你們老的兵,隻要是老兵,就都是你們的班長,清楚不?”
我們說清楚了:隻要掛銜的都是班長。
陳班長點點頭,看似還算滿意,然後又給我們接著講:“如果你們在班裏,比如像現在這樣坐著,突然有個老兵推門進來了,你們應該怎麼做?”
我們遲疑了一下,然後說我們是不是應該馬上起立,喊“班長好”?
陳班長就笑了,說:“看不出來你們這幫新兵蛋子一個個還挺機敏的!挺好,我就喜歡機敏的兵!”我們第一次得到班長的誇獎,不免有點兒飄飄然,就也傻兮兮的跟著他笑,突然間他把臉一拉,問:“進來的要不是老兵,而是軍官呢?”
我們一下子就被問住了,還是徐建強猶豫了一下,唯唯諾諾的說:“那得看他掛的是什麼銜吧……一杠一花是排長,兩杠一花是連長……”
“你懂得不少啊!”陳班長看著他,習慣性的先笑一笑,然後又突然變成了黑臉。“不過你這就叫自作聰明!”
“聽著!”他忽然抬高了聲音,語氣也變得不那麼和善起來。“看見軍官,不管他掛的是幾條杠,幾顆星,一律叫‘首長’!沒杠沒星,隻扛一個紅牌的也一樣!”
我們說記住了,然後就在心裏琢磨這個“紅牌”到底是個什麼級別的官。
“如果有事要去別的班,進門前要先喊‘報告’,等人家班長讓你進去了你再進;如果班長沒在隻有新兵在,自有和你們一樣的新兵蛋子給你們開門。別人到咱們班裏來也是一樣,如果我不在,你們聽見有人喊報告,不用回答,直接給他開門就行了。”班長講得很詳細,連任何細節都不放過,我們拚了命的往腦子裏記,生怕有哪一處記漏了。
“如果來的是老兵或者軍官,他們可不會喊報告,往往直接一推門就進來了,這時候你們就要馬上起立,喊班長好或首長好;如果他們讓你們坐下,記住,有我在場的時候,你們誰都不許坐,一定要聽我的命令,隻有我讓你們坐,你們才可以坐;如果當時我沒在場,你們才可以聽他們的命令坐下來……”
天,我感覺腦子有點兒不夠用了。
幸虧這時外麵有人敲玻璃,喊道:“八班長,炊事班給新兵做的麵條煮好了,你們班出一個兵去炊事班打回來趕緊趁熱吃吧!”
班長說知道了,然後就從床底下翻出一個大鐵盆來,把盆裏的碗碗筷筷取幹淨,空盆轉手給了徐建強。“拿著這個盆去,今天七班長值班,他就在外麵等著呢,你跟著他到炊事班把麵條端回來。剛煮好的,小心燙啊!”
徐建強走了以後,陳班長就不再一本正經的跟我們說那些嚴肅的事情了,而是開始和顏悅色的跟我們拉起了家常,問問大家都什麼學曆啊,當兵以前都是做什麼的啊,有沒有什麼特長之類的。
大春說:“報告班長,我當兵以前是開飯館的,我是廚師,會炒菜!”
陳班長說會炒菜好啊,你有廚師證沒有?大春說我有個二級廚師的證,相當於中專畢業。陳班長笑著說:“好,好,我知道了,你將來倒是個幹夥頭軍的料。”然後又問其他人還有什麼特殊本領,王豔偉遲疑了半天終於吞吞吐吐的說我以前在家的時候學過開車,班長問大車小車,有駕駛證沒?王豔偉說學的大車,但是還沒等考證呢,就接到通知來參軍了。不過他緊跟著就解釋說雖然還沒考下證,但是開車已經沒什麼問題了,最後他堆著笑臉問班長:“班長,咱部隊有汽車兵不?有的話我想當個汽車兵……”
陳班長靜靜的聽他說完,然後皮笑肉不笑的說:“緊步兵,鬆炮兵,吊兒郎當汽車兵,你想得倒挺美,我還想當汽車兵去呢!”
班長的態度讓我們覺得王豔偉似乎有哪句話說錯了,但又不知錯在哪裏,於是一個個都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鞋尖,心裏小兔兒似的突突亂跳,很是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