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春波後來說,當他看到烏鎮的第一眼時,感覺“心都涼了半截”。
這個地處邊陲的小鎮就像棋盤上僅有的一顆棋子,孤零零的佇立在無邊的草原上,西北風嗷嗷狂吼著在這裏的每一條街、每一條巷中肆虐亂竄。除了幾條主要的街道外,鎮子裏大部分都是極其原始的黃土小道,風起的時候,卷起漫天沙塵;風息後,路邊到處可見隨手丟棄的垃圾。空曠的街道上靜悄悄的幾乎見不到一個人影,就像是一座染了瘟疫無人生還的鬼鎮。
我們到達這裏的時候,大致是下午的三點鍾左右,而且那天正逢周日,這個日子如果在我的家鄉,必定從一大早就開始人頭攢動車水馬龍,而在這裏我們隻能體會到一片瘮人的荒涼和死寂。
似乎是上天早已注定,我們在這裏見到的第一個還喘著氣的活人就是一個穿著國防綠的老兵。
那天他就站在教導隊的大門前翹首以待,不知道已等了多長時間,直到能夠遠遠的望見我們這幾輛大巴,才立刻飛奔回去,然後緊接著便有一群老兵湧了出來,手裏提溜著各種鑼鼓鑔,在大門兩邊敲敲打打,奏起樂來。
大巴車在鑼鼓喧天中駛進了教導隊的大院,我看見院子裏掛著一條橫幅,寫著“歡迎新戰友”幾個大字。
“下車,下車!快點兒下車!”在接兵幹部們一連聲的催促下,我們懵懵懂懂的拎著大包小包下了車,站在空地上發呆。
剛才那些敲鑼打鼓的老兵們都聚過來了,在我們麵前站成一列橫隊。“新兵們趕緊站隊!”院子裏的風太大,接兵幹部把雙手攏成喇叭狀合在嘴前,聲嘶力竭的喊著:“看見這些老兵沒?你們每十個人一組,站成一路縱隊,每個老兵前麵站一路,快一點兒,都別給我磨蹭!”
就在我們站隊的過程中,趙春利跟我們走散了。我們幾個瞪大了眼睛四處張望,想把他找回來,因為之前我們已經說好了,不管去哪裏,我們幾個都要在一起,彼此之間好有個照應。可是身前左右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黑壓壓的像烏雲一樣,根本望不出去。
“行了行了,都站好,別亂動了!”接兵幹部當時還戴著大簷帽,站在那裏凍得臉色鐵青嘴唇發紫。“現在你們已經來到了部隊,站在你們麵前的,就是你們的班長,現在認好你們的班長!班長同誌們,請認好你們各自的兵!現在聽我口令,各班帶回!”
我們的班長是一個長臉中士,他熱情的跑過來要幫我們扛行李,我們誰都不敢勞煩他,隻有張誌國大大咧咧的就把背包甩了過去。
班長領著我們進了營房,屋裏麵是一張用木板搭起來的簡易到家的大通鋪,他的單人床和一張折疊起來的飯桌放在另一個角落裏,屋中間的空地上擺著一個小火爐,幾截鐵皮煙筒從鑿開的牆壁縫隙中延伸出去。
我去!竟然連暖氣都沒有。
他幫著我們把背包都放好之後,就開始挨個兒記錄我們的名字。當時我們這一班人並不足十個,數來數去隻有八個人,除我之外,其餘分別是:戰春波、張誌國、大春、老代、王豔偉,這五個人是我早已認識的了,此外還有兩個陌生的老鄉,一個叫邱立臣,另一個叫徐建強。
邱立臣長得有幾分猥瑣,鼻子下麵總是掛著兩串晶瑩欲滴的鼻涕蟲,每每等到那鼻涕就要耷拉到嘴邊了,他就奮力一吸,又將它們全都吸回了鼻腔內;徐建強倒是長得儀表堂堂,個子也高,一米八幾,就是臉上的粉刺疙瘩多一些。
班長把我們這幾個人的名字都記下了之後,就開始自我介紹。班長姓陳,陳存凱,山西人,是八連的兵。他說教導隊這些班長們都是從各個前沿連隊抽調下來的,一班長是一連的,二班長是二連的……他從八連下來的,目前就是八班長。
班長還簡要的給我們介紹了一下新兵連的情況。我們教導隊是新兵一連,一共四個排,我們七、八、九三個班都屬於三排。此外還有個新兵二連,分別在步兵連和特務連受訓,其中步兵連放了兩個排,特務連一個排。新兵二連的兵來得比我們還要早幾天,現在已經開始訓練了,聽說他們都是從烏蘭察布那邊過來的,也算是本省的兵,過兩天還會有一批來自河南的新兵再補充過來。
“你們在我這隻是臨時的。”陳班長的眼睛很小,但目光淩厲,盡管他從始至終都對我們掛著笑,但我卻特別害怕他的那雙眼睛。“等河南的新兵一到,團裏肯定要重新分配的,到時候你們具體分在哪個連哪個班可就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了……這也是部隊的規矩。”
“盡管是臨時的,但從現在起,你們就已經是一名正式的解放軍戰士了,所以你們在老家當社會青年時的那些不良嗜好,從這一刻開始就要完全摒棄掉,我也會用最嚴格的標準來要求你們!”陳班長示意我們都坐下,然後他就背著手在我們麵前踱來踱去。“我現在先教你們第一堂課,就是部隊裏的禮節問題,你們都把耳朵豎起來仔細的聽,聽完認真的給我記到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