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無論我們從全國的哪個地方出發,去往錫市的都是一條條高速直達的坦途,不像當年,隻有唯一的一條瀝青公路連接著賽罕塔拉和錫市,其他通往錫市的交通線都是隻有車轍的草原自然路,而一到冬天,草原變成了雪野,連車轍都被覆蓋在積雪下麵,本來有的路也變成了沒有路,所以這條瀝青公路也就成了錫市和外界保持聯係的唯一通道。。
雖然是瀝青鋪就的公路,但依然雪厚難行。而且那路麵上的積雪經過往來車輪的反複碾壓後,早已變得比什刹海的溜冰場還更光可鑒人。承載著我們一百多個新兵的兩輛大巴車在這樣的路況上說實話真比拖拉機的速度快不了多少。而和遙遠的路途、龜行的車速相比,更令我們無法忍受的還是那份徹心徹骨的嚴寒。那個時代的大巴車上沒有空調,甚至連暖風都沒有,整個車廂裏冷得就像家鄉的冰窖,連車窗上都掛著厚厚的一層經久不化的霜花。
大頭鞋抵禦不住嚴寒,我們都在車廂裏不停的跺著腳,根本停不下來,因為隻要這個動作一停止,保證用不了三分鍾,我們的腳趾頭就會凍得像刀割一樣的疼。
幾十名新兵一塊兒跺腳,聲勢浩大,開到半路,司機師傅終於忍不住了,扭過頭來半開玩笑半生氣的嚷嚷說:“解放軍同誌們,腳下留情啊,別把我這破車給跺漏啦!”
新兵們哄笑。這時隨車的幹部下令:“弟兄們,下車方便方便,放放水,順便活動活動吧!”
我們歡呼。其實早就憋不住了,聽說天冷本來就憋不住尿,何況從早上出發到現在都快四個小時了,個個都內急的很。可恨這滿車的新兵裏竟沒有一個主動報告要撒尿的,搞得大夥兒誰都不好意思先開這個口。
下了車,外麵就是一片茫茫雪原,就像我開頭時所說的那樣,方圓幾百裏內就是沒有一點兒生命跡象的無人區。一百多個新兵在雪地裏排成一列橫隊,齊齊的岔開雙腿,對著天邊稀裏嘩啦的撒尿,如非身臨其境,你絕難體會那場麵的壯觀。
接兵幹部也和我們一起,一邊撒尿一邊衝大家吼:“都利索點兒,抓緊時間,別把下邊凍掉嘍!”
新兵們哄然大笑。
排完了水我們沒有立即上車。外麵雖然寒風肆虐,但好歹能讓我們伸伸胳膊蹬蹬腿,活動活動早已僵化的血脈,促進一下血液循環,幾個煙癮大的家夥趕緊趁著這難得的一點空隙拚命的吸上兩口。
再上車的時候,有人在張誌國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嗨,你是小國不?你不認識我了?”
張誌國端詳了那人半天,恍然間大悟:“呦,你不大春嗎?”
這個叫大春的長了一臉的粉刺疙瘩,眼窩深陷,總愛用斜眼兒看人。“我早就認出你來了,這一路你也沒跟我打招呼,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張誌國連忙說:“哪有哪有!哎你不開飯店呢嗎?怎麼也當兵來了?”
“飯店不掙錢!”大春一邊跟他寒暄一邊把自己的兩個夥伴介紹給我們。一個姓代,年紀比我們大,長得也顯老,我們就叫他老代;另一個眉清目秀長得跟大姑娘似的叫王豔偉,這兩個人都跟他是同村的好兄弟。
他們三個人裏大春是最健談的,但他說話的方式讓初次相識的我們有點兒不大適應。他總是在言談舉止間有意無意的透露出自己是個“老社會”,動不動就能跟老家那幾個名聲在外的社會大混子扯上關係,言外之意到了部隊我也是大哥級的人物,你們幾個小弟將來都聽我的吧;老代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經常麵無表情,一般都是人家在說他在聽,連附和都懶得去附和一下;而王豔偉這個人就顯得比較高傲,話雖然不多但能讓我們感到他骨子裏似乎對誰都不大瞧得起,眼高於頂大概指的就是這種人吧。
大春他們三個的家在縣城北郊,確切的說騎自行車十五分鍾能抵達縣城中心,何況他跟小國又老早認識,因為這個緣故,我們幾個都把他看成是自己人,沒用多大工夫彼此間就非常熟稔了。
但是此後的數年間,我叫起大春來總是會不經意的叫成“大吹”,不僅因為這兩個字的發音本身就十分接近容易混淆,更重要的是因為我覺得這個人最拿手的其實就是他的吹牛功夫,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