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過後,青蓮突然來報,王後娘娘派人來接我進宮,理由是我久不進宮,以至於讓她心中對我很是惦念。
這樣的說辭當然不能使我安心,恰在這個我與冥翳鬧得水火不容的時刻召我進宮,不得不讓我提高三分警惕。
清寧宮頭上的天空似乎要比冥翳王府頭上的天空要藍一些。碧海藍天,襯著這黃琉璃瓦重簷廡殿頂的宮殿更加莊嚴、肅穆。
鳳玄殿東暖閣內的陳設依舊,那桃木櫃下的空缸裏,一如既往總是裝盛著時令的鮮果,伴著欞木隔扇窗下銅刻鳳紋壇內冒著熱氣的冰塊,散發出一股子清爽的果香,聞之讓人心曠神怡。
今日的王後身著一件水紅碎金華服,頸項間佩有珠寶晶瑩、黃金燦爛的瓔珞,比起初見她時的大氣但老成,現在的她無疑是光鮮亮麗,更見年輕的。她本是一個極美的女子,無奈女子最怕遲暮。
我進門的那一刻,便看見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上方的雕花大床上,悠閑地品著香茗。我與她連帶這次不過也僅兩次見麵,她每次都是在她的寢室接見我,使我不知是該說自己受寵若驚,還是該說她別有深意。
在王後的左側,子矜恭謹站立,幾日不見這女子,越發的聰慧靈透。她原本生得平凡,可是因為這聰慧,隻讓人注意到她那三分韻味。站在王後右側的端莊謙順女子,秀美溫婉,一襲淡紫對襟素裙,從我一進門便對我含笑以目示意的女子,不是紫熙又是誰呢?
故人相見,雖不能言,但一目了然也算是一種心境,隻是為何紫熙低頭複又抬頭掃視我的瞬間,她的眼底閃過一絲擔憂?
“兒臣給母後請安。”我伏地跪拜,顯示了我無比的誠心。
時間隻是靜默著,沒有那高高在坐的女子的指令,縱然是毒蛇蟲蟻蜿蜒爬過我身,我也得紋絲不動。
因是低頭,我看不見王後的麵容,唯有瞧見她長長的袖擺垂在地上,偶有穿窗而進的微風輕輕地撫摸觸動。隔了許久,我終於聽到“磕”的一聲,那是茶蓋合上茶杯的撞擊聲。
“平身吧。”王後終於緩緩地開了口。
“謝母後!”我彎腰垂首站起身,睫毛低垂下的掩藏的眼眸裏,閃過了不易察覺的冷漠與嘲弄。她這般慢條斯理給我下馬威,不過是想讓我心底無端生出恐懼,這樣的招數已經有人曾在霽月殿用過,我自是有了抵抗的能力。
“你與本宮並不是外人,不必如此拘謹。”王後笑得威嚴,一句話就想顯出我先前的小人心態。
她命子衿為我端來錦墩,我稱謝著在她對麵而坐。她輕輕再抿一口茶,似乎口有餘香,尚要細細回味。又是片刻的沉默,她終於慢條斯理將茶杯交至紫熙手中。
微傾身,步搖激顫,她的眼裏閃過淡淡笑意:“本宮久居深宮,身邊也沒能有說話之人,想來也是寂寞,隻可惜你也不常進宮來瞧瞧本宮。”
我正待開口解釋,她又歎道:“本宮豆蔻之年進宮,二十六歲上方得翳兒,其間艱辛可想而知。”
我甚不明白她想對我表達何真意,隻是心裏明白宮中女子卻是難為,這裏容易得到的是美麗與年輕,容易失去的也是美麗與年輕,紅顏轉瞬即老,如若沒有子嗣綿延,一旦年華老去,便隻能淪落淒慘的境地。王後雖貴為正宮,可結發之情遭遇喜新厭舊,那情字便薄如宣紙了。十三年的歲月,彈指一揮,物是人非。二十六歲本已是青春的末端,那時節方能產下皇子,得保後位,實屬不容易。
“福禍相依,甜苦相交,過往艱辛,此後便是福澤綿綿。”我謹言慰之。
“福澤綿綿?”王後眼波流轉,正言道:“對本宮來說,翳兒之福便是本宮之福。”
“王爺少年得誌,皆因母後教導有方,加之王爺向來對母後甚是尊重孝順,這難道還不是福麼?”
王後凝神瞧著我,似是要將我身軀看透,末了,她冷冷淡淡地說了一句:“都說家有賢妻,夫不遭禍,有那麼十年,翳兒盡管常年征戰在外,讓本宮擔足了心,可終究次次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