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入林子的一瞬間,幾乎是同時,東風笑聽見了後麵沂王府中的嘈雜之聲。
這一瞬間,她的唇角一勾,閃身到一棵樹後輕輕喘著氣,低頭看向懷中的男子,映著月光的臉顯出幾分難得的柔和。
那一瞬間,東風笑以為,自己贏了。
卻未料到,這世事本就是環環相扣。
這冬日的寒風冷冽如刀割,東風笑用雙臂緊緊抱著懷中的人,一步一步穿梭於這密林之中,可玉辭雖然看著清瘦,卻絕非那等弱不禁風的繡花枕頭,便是她用足了內力,帶著他走得多了,也不免覺得吃力。
走了一會子,繞過了一處月光,她累得腳步帶著幾分趔趄,想著一旁的陰影裏走去,繼而放他下來,然後緩緩地靠著樹幹坐於地麵上,喘著氣,卻又不得不壓低了聲音。
東風笑喘了一會兒,複又轉過頭去端詳著一旁的玉辭,卻見他依舊是安安靜靜閉著眼睛,靠在一旁的石頭上,一呼一吸間分外均勻。
就像當初她在同楊靖騰一戰的前一夜,在那溪邊,他抱著她睡了整整一晚,次日清晨她醒來,看見初現的光華輕灑在他瓷玉般的麵龐上,那時他睡得恬靜安然。
東風笑愣了愣神,繼而雙臂一環抱住自己的膝蓋,瞧著他,聲音很低很低:
“美人兒,我想你了。”
這聲音幾不可聞,而她也無比確信,那般重的迷魂藥,他醒不過來,也聽不見。
而她,委實不過是想當著他的麵,說出這番話罷了。
這邊,晚風吹動了樹木的枝椏,也吹亂了人的發。
那邊,悉悉索索的聲響,也忽而劃破了沉寂。
“都說是要甕中捉鱉,嗬,此番,我們倒成了這‘鱉’了,終究是給她帶著烏查婼小姐跑了。”那邊,一個男子的聲音忽而響起,正是玉竹的聲音。
此番他和武王商議好甕中捉鱉,想要趁著這大婚一石二鳥,順便擒住尹秋一行人,隻可惜事出突然,而他們的謀劃又遠不及東風笑、尹秋的細致取巧,便隻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睿王爺此言,倒是怪我們王爺了?”一旁,另一個男子的聲音帶著三分怒意。
“睿王爺莫要忘了,此番出事的、被劫走的,可是我們烏查婼小姐,我們武王爺的心頭肉!”
玉竹冷哼一聲:“閣下此言,玉竹真是長了見識了——不曾見過誰敢如此貿然用心頭肉冒險的。”
方才那氣勢洶洶的男子經他此言一懟,硬生生地噎住,半晌也不曾說話。
那邊,東風笑聽見這漸近的聲音,眉頭陡然一立,繼而飛快地直起身來,小心翼翼地挪到玉辭身邊,深吸一口氣運了內力,抬手又將他抱了起來,便向著東邊衝了過去。
而那聲響,又從北側的密林裏傳來,一步一步,嘈雜紛亂。
東風笑躲在一旁的林子裏,緊緊咬住了唇角,如今以她的力氣帶著他,逃,已是逃不了多遠的了,隻盼著匿身於此,不會被人發現。
而那邊,玉竹同那武王的手下帶著零星幾個侍衛行至了那林子裏月光播撒而下的空地,他四下一瞧,卻忽而停下了步子,垂眸一笑。
“睿王爺?”一旁,那武王的手下詫異發問。
玉竹比了個食指,示意他莫要說話,兀自轉身向東,一步一步地走著。
“不知閣下想要帶著舍弟去往何處?”
玉竹的聲音隔著層層枝椏隱隱傳來,在東風笑聽來,竟有一種莫名的詭譎。
她狠狠咬住唇角,一言不發,她不知道這玉竹是如何發現自己的,隻盼著這不過是他在瞎猜,是個誤會。
玉竹聽見對麵了無回應,又是一笑:“大婚之夜劫新郎,閣下怎就這般堂而皇之。”
他的手上還執著操縱玉辭的毒蠱,如此的距離,感覺分外強烈,因此他無比地肯定,便是有人帶著玉辭在東邊的密林裏!
那邊,東風笑顰了顰眉,這玉竹認定了玉辭在此,卻口口聲聲喚她為‘閣下’。
若是他知道她是東風笑,在武王手下麵前,應當會喚她‘郡主’以邀功,難不成說,玉竹發現的本就不是自己,而是……
可她東風笑,不見棺材不落淚,便是要裝蒜到底了!
東風笑手臂一緊,依舊是一言不發,一動不動,連氣息都隱匿了去,仿佛一隻伺機捕獵的豹。
玉竹聽見那邊呼呼的隻有襲來的風,麵上笑意更甚,卻已耐心全無,回過頭去,抬手將那幾個侍從叫上前來,繼而竟是撩開步子,向著自己感知到的方向,大步而去。
那‘沙沙’的腳步聲漸近,那股危險的氣息似乎順著寒風凜冽撲麵,在這嚴酷的天氣裏,東風笑的額上竟不由得起了一層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