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隻見柳放容和他的那幫狗腿在擠眉弄眼地怪笑。周圍的人,要不就是充耳不聞埋頭作畫,要不就是冷眼旁觀置身事外。我前世倍受父皇恩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幾曾受過這般羞辱與委屈?正在五味錯雜百感交集時,一人從我席旁經過,走到冰璃麵前。
那是個相貌平平但氣宇不凡的藍衫少年,在座的人中屬他年紀最長,我聽秦徊方才喚過他的名字——黍離,看樣子似乎是秦徊的心腹,而他行走之時,周遭學子紛紛側身避讓,看來在學子間,也頗具威信。
“殿下的畫作好了。”黍離將一幅畫稿遞呈至冰璃麵前,冰璃點了點頭,由黑衣人伸手接過去。
難怪在別人都埋頭苦畫時,他卻依舊神清氣爽的發呆,原來自有人幫他做作業!
再看自己手上已不成形的畫稿,一種悲哀突然湧上心頭,冰般寒涼。
這就是皇族與家臣間的差別待遇麼?在我曾經風光無限時,身為敗國質子的長乘,是否也經曆過這樣惡意的刁難與冷落?他又是如何一點點克服,將形勢逆轉,使得自己由被輕視到被尊敬,脫穎而出一呼百應?
一念至此,我暗中咬牙,將畫稿揉成一團,丟到廢紙蔞中,另取過紙張重繪。身後北流吃了一驚,連忙道:“七公子,距離申時不到一刻了,來不及的!”
是啊,你們都覺得已來不及,都想看我出醜,我偏不如你們的願!今天就讓你們看看,白澤朝的長公主禾曦,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不再炭筆勾形,不再濃彩慢繪,直接取了狼毫蘸墨,在紙上肆意行走,圓點、扁點、尖點、梅花點、胡椒點層層交錯,鋪了天,蓋了地……
“鐺——鐺——”渾厚的鍾聲悠韻地響起,我猛然停筆,一滴汗水自額頭滑落,滴在畫上,漾成暈圈。
我看著那圈無色的汗滓,仿若癡了,依稀有淚,不明原因。
“都把畫交上來。”黍離喊道。與此同時,秦徊打著嗬欠懶洋洋地從內室走了出來。
北流取走我的畫,神色複雜的看了我一眼,但什麼都沒說,轉身交畫去了。
我本一直弓著腰站著作畫,這會兒緊繃的神經終得鬆懈,頓時感到雙腿虛軟,啪的跌坐在椅上,渾身虛脫,如大戰一場,全是冷汗。
秦徊漫不經心地翻閱著收上去的畫稿,忽然抽出一張,命黍離掛起來。
那是一幅很奇怪的荷花圖,上麵的荷花是綠色的,荷葉反倒成了紅色。
“誰的?”依舊是懶散到華麗的腔調。
一學子顫顫畏畏地站了起來:“回、回先生,是是我的……”
秦徊斜瞥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揚,每當他那樣笑時,眼睛就格外明亮。奇怪,像他那樣狂放不羈的人,居然長著一雙脈脈多情的桃花眼。
“說說,這是什麼?”
“荷、荷花……”該學子滿頭大汗,絞著手扭來扭去,“是是這樣的,因為先生說要、要畫出特點,要標新立異,與與眾不同,學生就就……”
“就畫出了紅葉綠荷?”秦徊笑得好生溫和。
該學子見他表情不似生氣,不禁也放鬆了,得意道:“正是。先生常教我們事無不可為,唯有不敢想。學生就想,憑什麼荷花就一定要是紅色的,葉子就一定要是綠色的呢?我偏偏要與眾不同,紅葉綠荷,亦是風韻無限。嗬嗬。”
“很好,你這種想法,我很欣賞。”
該學子頓時大喜:“多謝先生!學生……”話未說完,秦徊便打斷他道:“既然如此,從今天起,我的課你不用上了,專心栽植一株綠荷出來,令你的畫與綠荷一起,就此名揚天下,千古流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