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我微微一笑，繼續道：“不公平處有三。其一，學生大病初愈，一睜眼便匆匆趕來上課，於情於理都應嘉獎，而不是責罰；其二，有二人雖先學生而至，但亦已晚於未時，夫子卻隻罰我一人，是為偏黨；其三，學生此來乃是為了學畫，若被罰站，豈非白白浪費了這一堂課的時間？學生遲到乃是無意，夫子罰站卻是為有意。古人雲光陰如金，如此糟踐，豈非罪過？”
一番話說完，整個課堂內靜悄悄，沒有絲毫聲音。
一陣風來，吹得某張幾上的筆沒擱好，就那樣骨碌碌地滾過桌沿，啪的掉到地上。
不知是誰先狠狠抽了口氣，一室的寂靜刹那退去，眾人開始竊竊私語，打量我的目光裏，滿是震驚與疑慮。
隻有冰璃，極淡地瞥我一眼，換了隻手，繼續望著窗外，算是僅有的不為我這番話所動的兩個人裏的一個。另一個人，便是秦徊。
秦徊注視著我，唇角的笑意依舊不冷不熱，“好一個光陰如金，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珍惜剩下的半個時辰吧。申時的下堂鍾響起時，你得與所有人一起交卷。如果你同意這條規則，就進來吧。”
我的手在袖中用力握緊，表麵卻不動聲色，躬身朝他行了一禮，“如此，就請老師多多指教了。”然後，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慢慢走向唯一空著的那個座位，眼角餘光掃向其他人的書案，隻見他們畫的都是荷花。
怎麼，這堂課的課題是畫荷花嗎？
我剛在案旁盤膝坐定，秦徊便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悠悠道：“困了……去睡一會兒，黍離，等會記得叫我。”
真不愧是以離經叛道著稱的秦徊，竟就這麼的撇下學生睡覺去了，而一旁學子毫無驚色，顯見早已習慣。
他一走，眾人便開始小聲嘀咕，我隻作聽不見，鋪好宣紙，取了炭筆開始勾畫。
“畫筆勾勒，如字橫直。”依稀間，溫潤如玉般的語聲，隔了一輩子那麼遙遠的傳過來。仿佛就在昨天，朱陽殿中，那人握著我的筆，在蜀牋上遊走繾綣，輕挑慢點，每一筆都是那樣的栩栩如生。
“如屋漏痕。”
我筆鋒輕留。
“如折釵骨。”
我起線剛韌。
“高山墜石，知白守墨。”
我取了小筆蘸水點墨，筆下的荷花先是有了芯蕊，然後花瓣層層綻開，再被浮綠所襯托，開始靈動。
拜白澤皇室的嚴苛所賜，長公主禾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前世不過是用來風花雪月的玩意，這一世，竟成了我揚名複仇的利器。
師案上的沙漏緩緩流淌，整個空間顯得好生靜謐：筆尖摩擦著紙，細碎綿連；風吹拂著琉璃窗，輕顫薄搖；偶有人的竊竊私語聲，似清晰，又飄渺……
我的心悸蕩又平靜。
眼見得一幅雨後醉荷圖即將完成，一本書突然飛來，“啪”的砸到案上，碰翻了硯台。
一瞬間，我的臉上、手上、衣服上全被墨水濺到，平攤在案上的畫稿更是悲慘，被墨潑的一片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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