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哀憐之交,受恩深處,展墓之次,便當稟聞叔父,豈宋弘能抗世祖之命,而生顧難一言於叔父乎?即不幸,幸朱賢淑不妒,訴以苦情,迎之雙棲,猶可救半。甘心負虧,自招幽討。悲夫!
王魁王魁下第失意,適山東萊州,友人招遊北市。深巷小宅,有敫氏婦絕豔,酌酒曰:"某名桂英,酒乃天之美祿。足下得桂英而飲天祿,明春登第之兆。"乃取擁項羅巾請詩。生題曰:"謝氏筵中聞雅唱,何人戛玉在簾幃。一聲透過秋空碧,幾片行雲不敢飛。"英曰:"君但為學,四時所須,我為辦之。"由是魁朝去暮來。
逾年,有詔求賢,英為辦西遊之用。將行,至州北望海神廟,盟曰:"吾與桂英,誓不相負。若生離異,神當殛之!"魁至京門,寄詩曰:"琢月磨雲輸我輩,都花占柳是男兒。前春我若功成去,好養鴛鴦作一池。"後唱第為天下第一。英以詩賀雲:"人來報喜敲門急,賤妾初聞喜可知。天馬果然先驟躍,神龍不肯後蛟螭。海中空卻雲鼇窟,月裏都無丹桂枝。漢殿獨星司馬賦,晉庭惟許宋君詩。身登龍首雲雷疾,名落人間霹靂馳。一榜神仙隨馭出,九衢卿相盡行遲。煙霞路穩休回首,舜禹朝清正得時。夫貴婦榮千古事,與郎才貌各相宜。"複寄詩雲:"上國笙歌錦繡鄉,仙郎得意正疏狂。誰知憔悴幽閨質,日覺春衣絲帶長。"又詩雲:"上都梳洗遂時宜,料得良人見即思。早晚歸來幽閣裏,須教張敞畫新眉。"魁私念:科名如此,可以一娼玷辱?竟不複答書。而魁父已約崔氏為親。
及魁授徐州僉判,英喜曰:"徐此去不遠,當使人近我矣!"複遣仆馳書以往,魁方坐廳決事,大怒,叱書不受。英曰:"魁負我如此,當以死報之。"揮刀自刎。
魁自南都試院,有人自燭下出,乃英也。魁曰:"汝固無恙乎?"英曰:"君輕恩薄義,負誓渝盟,使我至此!"魁曰:"我之罪也!為汝飯僧,誦佛書,多焚紙錢,舍我可乎?"英曰:"得君之命乃止,不知其他!"魁欲自刺。母曰:"汝何悖亂如此?"魁曰:"日與冤會,逼迫以死。"母召道士馬守素屢醮。守素夢至官府,魁與桂發相係而立。有人戒曰:"汝知,則勿複醮矣。"後數日,魁竟死。
張餘慶張餘慶,年十四。其老仆王某,有女年十三而美,嬉戲相得,曰:"吾它日為官,則以爾為次夫人。"至女年十六,有孕,未產,王某夫妻俱不知其為餘慶奸也,令之自縊。女哀哭乞命,而餘慶竟不之白。迨死焚屍,但日夜飲泣而已。嗣後餘慶常見此女,紅裳綠衣,於靜中現形。及餘慶將娶,見女賀曰:"大舍成親乎?吾當以一白羊相贈。"及成婚三四旬,餘慶於枕下扶一人臂,以為妻也,問妻而妻不知。乃於密室獨處,時見其來,然不及亂。後病,則盛妝而至,登榻求合,不能拒也。乃祖延一道者,教以修煉。道者對榻,聞其夢中作聲,揭被視之,則精遺矣。道者再三問故,以告。道者慍曰:"君誤我事!我術每三月必調攝見效,而誰知君有此哉!"乃向空祝曰:"若張生陽壽合終,小娘子今夕再至。若不當夭,則舍之。何如?"是夕,餘慶複見此女力求歡合。餘慶坐以揮之,三夕不就枕。又十五日而亡,年僅二十九。
孫助教女大名張氏者,以財雄長京師。凡富人以錢委人,權其子而取其半,謂之行錢。富人視行錢如部曲,或過行錢之家,設特位,置酒,婦人出勸,主人乃立待。富人遜謝,強令坐再三,乃敢就位。張氏子年少,父母死,主家事,未娶。因祀州西灌神,歸,過其行錢孫助教家。孫置酒,酒數行,其未嫁女出勸客,姿容絕世。張目之曰:"我欲娶為婦。"孫惶恐不可,且曰:"我,公家奴也。奴為郎主丈人,鄰裏笑怪。"張曰:"顧主少錢物耳,豈敢相仆隸也?"張固豪侈,即取臂上古玉條脫與女,且曰:"擇日納幣也。"飲罷去。孫鄰裏交來賀曰:"有女為百萬主母矣。"其後張別議婚,孫念勢不敵,不敢往問。而張亦恃酒戲言,非實有意也。
逾年,張婚他族,而孫女不肯嫁。其母曰:"張已娶矣!"女不對,而私曰:"豈有信約如此,而別娶乎?"其父乃複因張與妻祝神回,並邀飲其家,而使女窺之。既去,曰:"汝見其有妻,可嫁矣!"女語塞,去房內蒙被臥,俄頃即死。父母哀慟,呼其鄰鄭三者告之,使治喪具。鄭以送喪為業,世所謂"仵作行"者也。鄭辦喪具,見其臂有玉條脫,心利之,曰:"某有一園在州西。"孫謝之曰:"良便,俟後相酬。"因號泣,不忍視,急揮去,即與親族往送其殯而歸。
夜半月明,鄭發棺欲取條脫,女蹙然起,顧見鄭,曰:"我何故在此?"亦幼識鄭。鄭以言恐曰:"汝之父母,恐汝不肯嫁而專念張氏,辱其門戶,使我生埋汝於此。我實不忍,乃發棺,而汝果生。"女曰:"第送我還家。"鄭曰:"若歸必死,我亦罪矣。"女不得已,聽鄭匿於他處以為妻,完其殯,而徙居州東。鄭有母,亦喜其子之有婦。彼小人,不暇究所從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