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寧馨當場氣結。連一個十歲的小毛頭都培養出大男人主義的傾向,沙國的全民教育顯然推行得相當成功。

「你給我客氣一點!我第一次揍小孩子屁股的待候,你還沒出生呢!」這口慍氣憋太久了,她非抒發抒發不可。

小男孩恨恨地瞪她一眼。

老實承認,還當真瞪得她有點心底發毛。

「還不快點跟上來!」他粗聲粗氣地吆喝,腳下的速度加快了。

寧馨不敢放慢步伐,在他後頭追得氣喘籲籲,頓時很後悔為何要得罪自己的救命恩人。

「喂,等一下!」路經一條彎道時,她稍稍停下來,有些迷惑地打量右側的街景。「我認得那塊餐廳招牌!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我好象從它底下走過去。小鬼,你是不是帶錯路了?」

「-很煩耶!」小男孩失去耐性地回頭。「那種商業招牌城裏起碼有兩百個。如果信不過我,咱們在這裹分道揚鑣,-自己想辦法走回去好了,頂多我再去找其它外快。」

瞧不出這臭小子派頭端得還滿大的!

「好吧!姑且相信你一次。」她啐了一口,再度踏上跟著「燈塔」跑的艱辛路途。

兩人左拐右彎地走了二十多分鍾,終於停在一棟陌生的建築物前麵。

「到了,就是這裏。」小男孩順利完成任務。

寧馨細細打量這棟三層樓的建築。雖然它的外觀堪稱堅固幹淨,然而她敢拿自己的榮譽打賭,假若這兒是「聖麥地亞會館」,她願意拜小男生為終生的導師。

「小鬼,你真的以為我連自己的落腳處都認不出來?」她蹙起燠惱的柳眉。

「-懂不懂規矩?這裹是後門。」小男孩彷佛很遺憾自己高估了她的聰明程度。「一般觀光旅館禁止我們這種賺外快的小孩出沒,我能把-往前門正廳帶嗎?」

「噢。」他的說法滿有道理的。寧馨不得不頷首讚同。

他們身處的街道還算幹淨,然而人煙並不稠密,斑駁的柏油路也坑坑洞洞的,感覺起來確實很像一般建築物的防火巷之類的。

她謹慎端詳著標的物,以及眼前一扇油膩膩的黃鏽鐵門。

「-打開門進去,裏頭是廚房,隻要交代廚師一聲,他們會派手下送-回房間。」小男孩講得老氣橫秋。

「了解。」她試探性地推開一道縫隙,濃烈的肉糜香氣撲鼻而來,可見裏麵確實是料理間,心頭不由得多信了幾分。「那就謝謝你了……咦?」

她才一轉身,小男孩居然便跑得老遠了。動作戌也真快!

上麵那一個『戍』應該是一個心再加上戈,念ㄙㄜ-但是注音打不出來!

「嘿!你叫什麼名字?」她遙遙朝著遠去的小影子大叫。

「阿--齊--」答案立刻回複。小男孩轉個彎,失去綜跡。

阿齊。聽起來類似打噴嚏的聲音。

「算了。」她搖搖頭,打算在最快的時間內回房梳洗,盡快睡個好覺。

鐵門推開,一股厚實得幾乎嗆鼻的食物氣息熏向她。寧馨忍不住打了個貨真價實的噴嚏。

驀然間,一把大鍋鏟從正前方揮過來。

「喂!女人不能進來這裏!」一位胖嘟嘟的師傅指著她的鼻子大罵。

寧馨嚇了老大一跳,趕緊後退抵著鐵門避過。等她離開中東半島,她會找個距離最近的女權組織,申訴這些日子以來所遭受的不平等待遇。

「我在街上迷失方位,有個小孩帶領我從後門進來。」她強迫自己發揮耐心,與這群異類周旋。

「小孩?後門?」所有工作人員停下手邊的炊事。

仔細算了一算,廚房內約莫有兩位穿著廚師裝的男性,以及四、五位幫忙的手下。

「對,小孩。」她勉強擠出淺笑。「他自稱『阿齊』。」

「哦--」大家顯然非常熟悉這個名字。「-是阿齊介紹來的。」

「不是『介紹』,是『帶路』!」寧馨下意識糾正。「我本來就住在這問旅館。」

男人們怪異的咧笑令她產生異樣的不自在。

「OK!OK!」他們笑嗬嗬地安撫她。

胖廚師回身向角落的下廝打個手勢,寧馨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已經被一個手長腳長、相貌似黑猩猩的雄性哺乳動物拎起來。

「嘿!懂禮貌一點,我是客人!」她拚命拍打黑猩猩的手臂。

兩造當事人的體型實在相差太多了。黑猩猩根本視她的花拳繡腿如同蚊子叮,隨手一撈將她頂在肩膀上,搬運麵粉袋還比扛她來得更具挑戰性。

「你想幹什麼……喂……」粉拳像鼓槌一般,咚咚地敲打在肉牆上。直到今日,寧馨才真正體會到「蜻蜓撼石柱」的個中滋味。

她不曉得發生了什麼誤會,可以想見的是,那票男人漾露出來的笑容透著淫猥的意味,情況絕對比她預料的更加凶險。

壯碩而且散發體臭的身軀阻礙她一切視野。異發突起的狀況非但讓她感到心驚,外加三分的泄氣!好歹她攻擊得千萬分辛苦,這頭黑猩猩居然連步伐也沒顛躓一下,太不給麵子了!

頭頂下的地板改變了麵貌,不複庖廚內的油膩和腥膻氣。俗豔的鮮紅色地毯覆蓋了她的整片視界。

黑猩猩踩踏上一條筆直的長廊,兩側廊上交錯著核桃木雕門。每一扇門內究竟上演著什麼戲碼,她不得而知,但從縫隙間流蕩出來的呻吟,想也知道劇情絕對排得上限製級中的限製級。

廊內的燈光亮得足以看清室內的裝漢,卻又暗得幽幽晃晃,完全搔到人心混沌的癢處。半亮半暗的明度彷如回到中古世紀的沙龍或酒吧,空氣閑飄浮著淡淡的熏香,煙草和雪茄的氣味交錯在其間。不知從哪個角落播放著三○年代的幽怨情歌。一切的一切在在令她越思量越心驚。

寧馨不敢想象自己究竟淪落進何處,即使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我被騙了。」她喃喃自語,受騙的憤怒暫時取代了畏懼。「堂堂台灣T大考古係的高材生,居然被一個十歲不到的小毛頭騙了!」

黑猩猩嗬嗬嗬地蠢笑起來,猶自不客氣地拍拍她的翹臀。

「不錯!很好,一級棒!」

「嘿!你放客氣一點!」她險險氣暈了。

他的步伐終止在長廊的底端,一扇金、紅漆相間的木門微掩著。黑猩猩隨手敲了幾下,徑自走進去。

『老大,新貨到了!』

砰地一響,寧馨被粗魯地扔在地毯上,閃閃發亮的星星奪走她短瞬的視覺和聽力。

『這娘兒們是誰?』沙啞的男聲從右側角落飄過來。

大房閑裹也是幽暗朦朧,四周的布置隻能一言以蔽之--俗麗得四肢無力。傳統的中東帷帳遮掩了牆璧的真麵目,正中央一張四柱大床被輕紗籠罩著,偶爾順著中央空調流動的氣息而泛起波瀾,看起來萬分的詭異奇情。觸目所及的顏色,除了紅,仍是紅。大大小小、深深淺淺、各種不同色係的紅。

這間特種營業的頭頭包準是豔紅色的頭號擁護者。

據說,酷愛紅色的人,本質上具有隱藏的暴力特質。

除了床輔,室內另一張大家具就屬角落的四腳桌。中東風情搭配著法式的家俱,氣氛說有多不搭調就有多不搭調。

『阿齊釣她來的。』兩人以嘰哩咕嚕的阿拉伯語交談,讓她鴨子聽雷,有入耳沒入腦。黑猩猩咧開大嘴邀功,『聽說今天晚上要招待重量級的客人,咱們正好進個東方妞讓客人嚐嚐鮮。』

寧馨不耐煩了。

「兩位紳士,用別人聽不懂的語言進行交談是一種極端失禮的行為。」即使他們想謀財害命,也得讓她當個明白鬼。

『這女人沒幾兩肉!』書桌後的男人隱在黑暗中桃剔著。『而且嘴巴也利得像刀子,我可不想讓她乎白得罪了姓韓的,壞了我的大事。』

『可是,老大,她的容貌長得標致。』黑猩猩急急地探出足尖,頂高她的下顎。『您看,東方女人很少長得像她這麼清秀嬌媚的。您瞧瞧她那身白鈿鈿的肌膚,還有那對胸脯也豐潤得恰到好處……』

「你幹什麼!」她嫌惡地怒斥,揮開那隻油臭味橫溢的爛皮鞋。

「這種上等貨,男人一抱進懷裏骨頭都酥了,哪裏舍得不沾幾口!」黑猩猩拚命推銷她出去,希望換得幾百塊賞殘。「反正老嬤嬤那兒有藥可以讓她乖得像貓咪,在床上夠勁得像……嘿嘿嘿……」

兩個男人一起發出淫穢的笑聲。

「好,帶她到貴賓室準備準備。」書桌後的男人揮了揮手。

寧馨再度被扛回黑猩猩肩上。全身血液迅速逆流向腦部,從眼前望出去的世界猶如經過哈哈鏡的折射,開始膨脹變型,耳朵也響起嗡嗡的異響。

「故我下來!」她的腦袋快爆炸了,空胃被他的鐵肩頂得幾乎穿孔。「放開……」

他們重新回到長廊。黑猩猩打開某一扇門,接著,她像袋垃圾般被扔進軟綿綿的緞鋪。厚重的木門又喀答關上。

「我的頭……」她呻吟一聲,轟隆隆的耳鳴挑戰腦神經的極限,腦部的充血隨時可能從耳道迸發出來。

她還未來得及端詳新牢籠的一切,房門又被另一夥惡客推開。一個老得看不出年齡的婆婆帶頭,身後跟隨另外一位肌肉橫生的雄性保鏢。

「你們想做什麼。」寧馨拚命往床裏頭縮。她不會傻到以為他們是來救她出去,或者聆聽她被綁架的經過。

老太婆向保鑣示意,他馬上走向前,運用全身的力量將她緊緊壓陷在床墊上。

「不要!你們聽見沒有?救命呀!」

男人壓根兒不理會她的叫喚,偏頭吩咐道:「老板吩咐,隻要用尋常的迷藥就好。」

『我剛調配出一款春藥,你們不拿她試試看嗎?』老太婆蠕動沒有牙齒的嘴巴。

男人大搖其頭。「老板說韓偉格的傳說雖然多,可是誰也不曉得他在那方麵管不管用。如果替這女人下了春藥,他臨時支持不住,可能會惱羞成怒,到時候反而壞了老板的生意。」

『知道了。』老太婆從隨身的錦盒裏倒出幾樣粉未,和著清水調勻了,綬緩移近床墊。

「不要!求求-!」枯瘦的鷹爪突然捏緊寧馨的鼻端,她不得不張開嘴巴喘氣。「不」

一碗水朝著她的嘴內硬灌下去,強烈而惡心的甜味幾乎衝昏她的意識。她試圖掙紮,力量卻無法與彪形大漢匹敵。藥水梗在喉嚨裹硬是不肯吞下肚。老太婆使勁扳住她的下顎,看似秋樹枯枝的手臂竟然使出驚人的巨力,她不由自主地放鬆喉頭肌肉,咕嚕咕嚕幾聲,整腕甜水霎時奔竄進空胃。

慘了!

『可以了嗎?』大漢問。

『我的迷藥藥性既快又強,幾秒鍾內即使一頭獅子也迷得倒,這年輕丫頭擋不住的。』老太婆幹瘦的容顏充滿了成就感。

頭好暈!寧馨軟軟地癱在床上,甚至使不出一點力氣舉起手,支扶著有如走馬燈般旋轉的頭顱。所有的景物在她眼前扭曲、扭曲、扭曲……

『成了!』老太婆幹扁的唇浮起得意的冷笑。『走吧!』

兩人對床上呻吟的女人不再多看一眼,直接離開房間。

ΩΩΩ

根本不該來的!

韓偉格的表情隱藏在氤氳的煙霧後頭。

紅金兩色又錯的帷幔,遮掩了牆角懸吊的熏燈,這就是白煙薄霧的來源。酒宴真正的客人和主子總數隻有四位,而四人各自偎躺在傳統的阿拉伯軟帳裏。

約翰仍然和五年前一樣,永遠認定越鮮豔的顏色就越美麗有格調。俗不可耐;韓偉格嫌惡地想。這家夥的人和他的品味一樣糟糕,隻適合在紙醉金迷的世界,經營一、兩家豔窟、賭場。地下道裏的老鼠再怎麼奮鬥,頂多隻能移民到街道上頭,卻永遠逃脫不了猥瑣和縮藏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