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抬手,啪地一鞭抽在我的手臂上,鮮血立時從破了的衣縫處滲了出來。
他仍覺得不解恨,又一抬手,還沒等鞭落下,老豐頭突然衝了出來,攔在我身前,“軍爺,您就饒了他這次吧!這麼點大孩子,誰沒有過新來的時候呢!”
老豐頭也算是較有年紀的人,那個小頭目猶豫了一下,收回鞭子,“得,看你這死老頭的份上,我就饒他這回。下次再讓我見到,連你我也抽了!”罵完邁著八字腳又向另一組走了過去。
我低聲道,“謝謝!”
老豐頭也不轉身,微佝著背,又走回他原先的地方繼續磨起石頭來,神色漠然得仿佛剛才那兩鞭從未發生過。
見此情景李空的眼睛裏早就布滿淚水,張著嘴想說什麼。我輕輕向她搖搖頭,拿起工具繼續小心地錘打。
日頭已是越來越高,鞭痕處被汗水浸透,又辣又痛。我左手的虎口已經被震得沒有任何感覺。我隻是麻木地一下又一下地擊打,一絲血絲慢慢地從左手虎口處冒了出來。
我知道我不能停下,從周圍不斷傳來的鞭打和喝罵聲,我知道我們被看管得很嚴,動輒得綹。自從我被老豐頭維護了一次,那個小頭目一個上午倒是再沒打過我,而我們同組的另兩個年輕人都被打了。從他們的態度上來看,似已習以為常。被鞭打、被羞辱過後繼續默默地幹活。
午飯是每個人巴掌大的一塊餅,這餅看不出是用什麼料子做的,咬在嘴裏渣渣地,什麼味也沒有,還帶著石子。我每一口都是非常小心地咬下去,在嘴裏檢驗過了沒有石子後,合著唾液慢慢化了再吞下肚。
吃過餅,隻有短短的一段休息時間,這時大夥都坐在地上,垂著頭,相熟的聚在一塊低聲說些話,再互相檢視一下傷口。手臂上的傷痕我看過了,用袖子緊緊壓著就可以止血。但腰側的傷卻沒法處理,隻能任由它灼痛。看守我們的士兵都回到搭的棚子裏,自去吃他們自己的午食。等到他們吃完,就會走出一兩個士兵趕著我們繼續開工幹活。
我發現惟有午飯過後這段時間是可以稍微偷點懶的。吃過午飯後,有好幾個士兵都待在棚子裏躲避日頭,東倒西歪地打個瞌睡,在場內來回巡視的人就少了,這時很多民夫也開始裝模做樣起來。平時可以掄兩下的,減到掄一下;本來可以扛三塊的,現在變為扛兩塊。我則是趁此機會偷偷從衣腳邊撕下一條,厚厚地纏在左手虎口上。等我纏完後,一抬頭,看見老豐頭正看著我,眼光裏透著讚成的意思。
臨近傍晚時,看守的士兵們睡夠了,又開始耀武揚威地滿場子轉,大聲喝罵著我們,他們彼此之間開著下流的玩笑。幹活的人也因為臨近一天苦工的結束,而顯得有些興奮。一天的時間裏,也惟有此時所有人的情緒稍微高了些。
太陽落入西邊地平線一半後,才聽到有人大喊一聲,“收工!”嘩啦嘩啦,工具掉地聲音。吊在崖壁上的人也由崖頂上的人扯著繩子慢慢吊了上去。
“把工具歸到原位放好!龜孫子,跑什麼跑,趕著投胎麼!”
“不把工具給我放好,別想回去吃飯!”
“清點人數!”
“排隊!”
我們踩著最後一絲光亮終於回到了城裏,全身無一不痛,從頭至腳都蒙上了一層白灰,和著汗水,隨手一搓都是一白色的泥條。
整個軍營裏晚飯時分是最熱鬧的,駐紮士兵的一邊都燒著火,人聲和馬鳴聲處處可聞。我們則是依次排隊領我們的晚食,那隻是一塊跟中午一樣的餅,每個帳蓬還分到一壺水。
領到餅後在走回帳蓬的途中,我忍不住拿眼睛偷偷瞄著周圍,看看有沒有小九的影子。我不知道他叫什麼,自從我們入城以來,我都再沒見著他。想著一路上他為我做的一切,心裏禁不住暖暖的。
嗬,看到了。
民夫和士兵住宿地中間是由木製圍欄分隔開來,小九此時正背靠著圍欄。我知道他其實是側著身的,隻不過為了顯得不那麼明顯,故意做出背靠圍欄的樣子,他的耳朵警覺地聽著身後的聲音,略為焦急地用手輕輕敲著護欄。我故意放慢了腳步,在我準備經過他身後的時候,他猛地轉頭,我也正好抬眼向他。還是那張清秀的臉,一臉的期待。可是隻一瞬間,他的眼神就由最初的興奮激動變成了震驚、心痛和憤怒。
我輕輕向他點點頭,忙垂下頭,一步也不緩地走了過去。我注意到他的服飾已跟押送途中的不一樣,衣擺處多了道金邊。可我現在什麼也不能做,什麼話也不能說。待進得帳蓬,我才好不容易呼出口長氣,心裏就跟藏著一隻小兔子似的,砰砰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