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的人往往是走著走著就栽下去,再也爬不起來。這時就會衝上來一個士兵,熟練地拆掉手鐐和腳鐐,把屍體往旁邊一拖,拍拍手,就跟著上路了。我第一次見到時,震驚得說不出話,怎麼連個淺墳都不幫掘?但一路行來,看得多了,也終究是麻木了。
死掉一些人,再斷斷續續買進一些人,我們這幫人總數也就維持在三百左右。每天隻有中午一碗水,晚上半個或是小半個饅頭,我們這群人個個都餓得皮包骨頭,身上的衣服都不知道髒成了什麼樣的顏色,泥垢,汗水,還有灰塵。
其實我和李空吃的東西還是靠了小九,他每隔一兩天總會在夜深時偷偷給我拿來一個白麵饅頭,我不想探究他為何這樣做,饑餓已經讓我思維變得麻木。
但吃的東西總是不夠,每天都是在饑餓裏睡去,也在饑餓裏醒來。我有時伸手摸摸臉,已經深深陷了下去。李空已是一付瘦骨伶仃的身材。但我們兩個就是硬撐著,除了最初發了熱之外,我們竟是一路互相扶持著走下去。
身上的傷開始慢慢結痂,有了布條墊著鐐銬,也終能忍受疼痛,隻是終究不敢去看那裏麵會是多麼可怖的傷口。頭發已經長出淺淺的一層,但還是不敢將包頭巾取下來。
我們一共是走了兩個月,才最終抵達了目的地。
聽木大叔說,在老百姓的眼中新帝是位明君,但我看得出來各地的百姓仍是生活十分困苦。我們往往走上四五天也遇不上一家人家,大片的土地荒蕪著。還有許多看得出為以前曾認真耕作過的田地現今都長滿了雜草,往往一家破敗的茅房,孤零零地坐落在山頭上,連耕牛都少見。
也曾經過一些大的都市,那都是高聳的城牆圍著。一般這種時候李總兵和他的親兵們總要進城胡天海地一番,帶著一身酒氣回來。而我們隻能在城郊的曠野裏露宿。
但也是在這些高高的圍牆周圍,帶給了我一些別樣的觸動。
總有些華麗的馬車出得城來,往郊外山青水秀的地方奔去。車身裝飾得富麗堂皇,那些圖案是我從未見過的,勾著我不知名的花樣,垂著不知名的輕紗作窗帷,透著輕紗仿佛也能看見裏麵的俏人兒。
也有一些三五結伴的公子哥,穿著幹淨華麗的衣衫,佩著寶劍,裝備著亮錚錚的馬具,大聲疾呼著疾馳而出。在馬上發出爽朗的笑聲,縱馬奔向遠方。
每當這時候我的心總是沒來由地抽緊,我可以想象得出他們的生活是富足的,是安逸的。可最讓我上心的是,他們是自由的!
對,是自由!
周圍被鏈條鎖著的人,周圍巡邏的士兵,無一不在提醒著我,我是被賣掉的奴隸,我是沒有師父的孤苦孩子,這些印象當中最深刻的是,我是被束縛的,我是不自由的!
我隻是一介弱女子,但身邊周遭人的不爭,其它百姓的不幸,已是讓我變得越發沉默。我雖然沒有佛門要求的濟世之心,但我總覺得有一種力量在我心裏說,不應當是這樣的,不應當是這樣的!
我們沒有理由無端地被奴役,目前雖是暴力強迫我們服從,但我深知暴力從來不是一種長久的安撫手段。隻要我有力量,我一定會掙脫這枷鎖!
還有那些一路行來的同伴們,他們要的可能也就是三餐溫飽,那這個朝廷也應當給予他們,畢竟都是這個王朝的子民。作為元嘉王朝,如果連百姓的基本生存都保證不了,那它連朝廷的根本都會失去!
這些想法是這兩個月一路行來慢慢在我腦海中形成的。我也說不上為什麼,但是離開淨水庵之後,我總覺得有些相法在我腦海裏活躍,當我試圖去抓住它們的時候,又瞬間消失。於是在嚐試了幾次之後,我終於放棄。可當我放棄後,我突然發現這些思緒會偶爾慢慢地出現,當我越是安靜,它反而會慢慢變得清晰起來。而在它的指引下,我的思維也開始發生轉變。
我不知道在這些想法下我的麵貌有沒有發生變化,隻是我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對於饅頭和水,有我的份就吃喝,沒有我的份我就坐在那兒沉思。
有一天晚上,大家都東倒西歪地躺下了,遠處的篝火也一明一滅。李空微微挪了下身子,更靠近我的耳邊,低聲說:“哥,你最近好象變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