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人跡罕至的樹林中,一根根被砍伐的樹幹,淩空而下。素真道觀的比丘尼妙真氣喘籲籲的奔至,訝然視已經堆的如小山丘一般的樹枝。
「阿茜!」妙真抬頭,對著參天大樹呼叫。忽地,一隻飛鷹振翅,從妙真眼前高飛而去,
「妳又捉弄我!」妙真站直身子,轉頭一見,是馮剛日夜思念的女兒馮茜,她總算鬆一口氣。馮茜笑盈盈地:
「怎麼敢捉弄師姐,是我看見那一隻飛鷹,啾啾的叫著不停,想是思念爹娘了,所以特別放他們高飛……。」說罷,馮茜的神色轉黯然:
「可是,爹娘,有把它們放在心上嗎?」
「妳可真會想……」妙真未察覺馮茜神色,啞然失笑。
妙真視另隅一捆捆已經綁縛好的木材,驚訝:「就一會兒,妳就已經砍了這麼多柴?妳可真能幹……現在,師父,要妳回去呢。」
「這麼多柴火,也夠咱們觀裡用一陣子了,走,咱們這就回去!」馮茜擔起捆捆木材,與妙真大步走出樹林。
二人回到素真道觀。主持素真師父走近馮茜:
「阿茜……妳爹有消息了,他目前人在京城,希望妳儘快回到身邊團聚呢。」素真師父揚了揚手裡的信。馮茜不可置信的快速從師父手中搶過信,奔回自己的房間。
信封上,馮剛那粗豪的字跡–「馮茜吾兒手啟」數字,首先映入馮茜的眼瞼,她驚喜、激動的拆開信。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櫺,灑進屋內,馮茜倚窗閱信:
「茜兒……父女多年離散,實係國家戰亂與為父職責所在,不得不爾,今為父已經回京,且在廣平王府供職,盼妳即刻返京團聚……。」
素真師進入,馮茜絲毫未察覺。
「……兒為父所繡之荷包,父未頃刻離身,足見為父思兒之殷也…。」淚水從馮茜眼中,延腮滑下:「……為父希望儘快與我兒相見,然後一同返家,告慰妳母在天之靈……。」馮茜拭淚。
素真師父不動聲色的將手中包袱,放在馮茜懷中,馮茜一驚:
「……師父…。」
「孩子,師父明白妳的心事,這包袱裡麵是一些乾糧,妳的坐騎小溜,我也已經叫妳師姐餵足了草料,現在,妳自己再準備一些隨身衣物,明早天亮,就趕緊上路回京吧!」素真師父坐馮茜身邊,慈愛的說。
「……師父…」馮茜感動又矛盾地。
「人生在世,豈能盡如人意,你父女這些年的分離,都是因為逆賊起兵做亂的緣故,怎麼能怪你父親呢?記住,回家以後,好好做一個孝順的女兒!」
「可是,我也捨不得師父……」
「師父也捨不得妳,可是妳這麼好的模樣和武功,師父一直留妳在身邊,豈不是耽誤妳的一生…」素真師父慈愛的為馮茜輕拭兩頰眼淚:
「……以妳的腳程,明天午後,應該就可以見到妳父親了,師父先恭喜妳們父女團圓,記住,咱們道觀的門,永遠為妳而開,以後有任何困難,別忘了來找師父!」馮茜依戀不捨地,將頭埋入師父懷中。
次日,天色將明,霞光乍起,馮茜的行李,已經馱在小溜的背上,素真師父、妙真依依不捨為馮茜送行。馮茜身背小包袱,向素真師父恭謹的一叩首後,輕輕拍了拍小溜的臉,跨鞍上馬,終於夾緊馬背,小溜開始前奔。
馮茜的身影漸行漸遠,逐漸隱沒於漸濃的霧色中。
一路上,白楊蕭蕭,遍地黃土,薄霧輕颺下,隱隱可望見兩旁的丘陵,馮茜是興奮、是期待、是近鄉情怯。晨雞已經報曉,李恬依然在床上酣睡。鈴鐺立於床旁,焦急呼喚:
「郡主,快起來,您不是答應殿下,今天一定陪娘娘去燒香還願嗎?」
「……別吵,讓我睡…我不要這麼早起床…。」李恬囈語。鈴鐺焦急的不知所措,邱嬤嬤至,疾走至床邊:「郡主,快起來吧,娘娘已經在等著妳呢!」
「……我還要睡…我不要去燒香了…。」李恬依舊囈語著。
庭院內,馮剛率領著十餘名便裝打扮的士兵,侍立一輛馬車邊,玉兒、吳敬仁陪侍沈芸,自大殿內步出,玉兒手裡挽著內盛香燭等供品的一個大籃子。
邱嬤嬤快步至,對沈芸無奈的搖搖頭。
「唉,這孩子……馮將軍,咱們這就啟程吧……!」沈芸略微失望。邱嬤嬤、玉兒小心謹慎服侍沈芸登車。玉兒隨後亦登車。邱嬤嬤將車簾放下:
「馮將軍,就有勞你了!」馮剛頷首為禮,率士兵們上馬。吳敬仁打開大門,車隊啟程往慈恩寺進發。
寺內,梵音繚繞、鐘聲遠揚,大雄寶殿內,莊嚴的佛像,端坐蓮花上,以慈靄的眼光,俯瞰大地。沈芸虔敬的頂禮拜佛,燒完香,總算了了一樁心願。而後,沈芸重新登上馬車,車隊快速奔馳,沈芸氣宇優閒的坐車上閉目養神。
車行至周遭甚少人煙前的小路上,徒地,車隊後四麵八方,眾多黑衣人,騎著快馬,追逐而來,馮剛憑多年征戰經驗,知道目前全隊已經身陷險境,不由得揚起馬鞭,催動胯下坐騎,快速奔騰,馬車與軍士們亦緊緊隨後。沈芸察覺出不尋常的的氣氛,玉兒沉不住氣,掀開車簾,立即被揚起的灰沙,朦的睜不開眼睛:
「怎麼回事?」玉兒問對馬伕。
「不知道,隻知道來者不善!」馬伕頭也不回,全心駕車。玉兒退回原座位,驚懼已爬滿沈芸的臉上。
樹上飛禽,被車隊捲起滾滾黃沙,驚的振翅飛起。馬伕拚命的揚著馬鞭,使坐在馬車裡的沈芸與玉兒,劇烈的搖晃,二人不覺緊緊相擁一起。後列緊緊相隨的黑衣人,眼見就要追上車隊。緊張使馮剛的臉上滲出點點汗珠。忽地,黑衣人紛紛舉刀,自馬背上躍起,士兵被黑衣人一一擊倒在地,車伕亦身中數刀。蒙著麵的黑衣首領,與馮剛激烈格鬥,馮剛奮勇禦敵,導致坐騎受驚,舉蹄嘶鳴。
士兵們均被黑衣人殺死,屍身散落各地。
馮剛不幸身被數創,仍不顧身上的傷痛,一再翻身躍起,不顧一切保護馬車:
「……你們是何方人馬,你們知道車裡坐的是什麼人嗎……?」馮剛強忍痛楚,對黑衣首領大叫。那首領未答話,ㄧ刀揮向馮剛,馮剛終於不支倒地,但仍掙紮起身,用盡全身力氣,抱住黑衣首領,阻止其接近馬車。
黑衣首領踢開馮剛,略微遲疑,對其再揮向狠狠的一刀,馮剛慘叫一聲暈厥。黑衣首領箭步衝向馬車,揭開車簾。
「殿下……。」沈芸淒厲的呼救聲,在山穀中迴盪著。李恬愣忡不安的背書,李豫正襟危坐於書案後,神情肅穆的注視著李恬:
「……陰陽殊性,男女異行,陽以剛為德,陰……」李恬忘詞,背不下去。
「今天要妳背這一段漢代才女班昭,所著作「女誡」的這段文字,就是要妳記住:身為女子者應該溫柔、恭順,就是以柔為用、以弱為美,看看妳母親、妹妹,他們就是妳的榜樣…。」李豫神情嚴肅的對李恬說。
「女兒不過是貪睡了一會兒,就要背這許多無聊的文字,人各有誌……憑什麼女子就隻能溫柔、恭順,難道女孩兒家就不能有自己的主見?」
「住口,明明妳有錯在先,還敢強詞奪理!」李豫怒聲說。吳敬仁至:
「啟稟殿下,時辰差不多了!」李豫對李恬:
「我們一起到前殿去等候你們母親吧!記住,回頭全家進宮麵聖,禮儀一定得得宜!」
二人至前殿,李適、李歡已經在等後多時了。
屋外的暮色漸濃,卻一直不見沈芸的身影,李豫不禁有些魂不守舍:
「…奇怪,你們母親一向是個有分寸的人,怎麼到了這個時辰,還不回來呢…。」李恬、李歡、李適,俱感染李豫焦急的心情,均變得焦躁不安起來。
忽然,士兵一人,三步併做兩步,氣喘如牛,神色倉皇,快速奔來:「……啟稟殿下……馬車回來了。」
李豫視士兵神色,確知沈芸有變,率眾人大步朝大門外奔去。隻見馬車顛顛顫顫而來,車之外沿皆是血跡,李適快速先開車簾,僅見遍體麟傷、躺臥著的玉兒。
「娘娘呢?」李豫焦急的拉起玉兒,玉兒勉強睜開雙目、動動嘴唇,欲言未言,李適探識其鼻息:「……她死了!」。
眾人震駭頹然,李歡哇的一聲大哭,李恬也淚流滿腮。李豫再拉起渾身已鬆軟的馬伕:
「怎麼回事?娘娘呢?馮剛呢?」車伕未回應,倒地,吳敬仁向前探識其鼻息:
「他也已經沒有氣了!」
「馮剛!你是怎麼保護娘娘的,你真是該死!」李豫焦急忿恨,高喊。滿心期待與父親相見,以便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天倫之樂的馮茜,正騎著快馬,即將接近東宮大門,忽聽李豫的悲聲,不覺一顫。馮茜縱身一躍,捉住一途經士兵,將之拖往一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