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揚州夢醒(2)(1 / 1)

華伯走後,天空複又下起雨來,時緊時慢,到了夜間隱隱傳來悶雷滾滾,攪得流波心中煩悶,見焱秋仍在燈下靜靜看書,便將火盆子移得近了些,笑問她:“這書裏到底有什麼,天都快塌下來了,你隻管看吧。”

焱秋也不答話,隻懶懶‘嗯’了一聲,過了半晌,似有隱隱的啜泣聲傳來,抬頭卻不見了流波身影,四顧之下,水藍色的鮫綃床幔無風輕擺,人影綽綽,竟是她躲在裏麵。

焱秋忙趿了絲履下榻,撩開紗幔,流波仍在抽泣,見她進來忙抹了一把眼淚說道:“不小心蟲子鑽進眼裏,怪疼的。”

焱秋把她拉了出來,笑道:“原來是小小飛蟲作祟,快讓我瞧瞧,這樣藏著偷偷流淚,還以為我給你委屈受了。”

“誰哭了,不過是心裏難過。”流波轉了身,不願焱秋見到她紅腫的雙眼。

“難過就同我說說,也好有人為你開解,強過一個人胡思亂想,”焱秋搬過她身子,輕輕用羅帕為她拭去淚痕,見她這個樣子,心中也湧起一股酸悲,啞聲道:“豈知你這樣哭,我心裏才真正難過。”

“你和華伯事事都瞞著我,難道我就不知道嗎?梁軍已經進城了,你讓華伯帶她們一家離開,是不是?”流波終於忍不住道出了心事。

“果然還是瞞不住你!”焱秋望著流波,聲音清淡無波,心卻再度揪緊,也不知她們是否安然離開。

“真是這樣,”流波怔忪了一瞬,隨即緊緊抓住她的手問道:“那--你怎麼辦?”

“等!”一個字,衝口而出,似掠過冰雪,夾帶寒意,“等華伯來接,或者--等他們來抓,你--怕嗎?”

“我…,怎能不怕?怕與你分開,怕你被人欺負,怕你又不顧性命…,”話未說完,已經泣不成聲,索性伏在焱秋肩上放聲大哭。

“咱們早拴在一處,如何分得開呢?”焱秋又如何不怕?惟有用力攬住她肩頭才能抑住心中的恐懼,“傻丫頭,多為自己打算些好嗎?”

外麵風狂雨疾,驚破菱花窗,盆中炭火已熄,涼意侵骨。

流波盡力止住哭聲,將焱秋拖回到軟榻上,才道:“總叫我為自己打算,你呢?幾時顧及過自己?讓她們先走也好,免得又拖累你。”

穎州舊事讓流波耿耿於懷,至今想起仍有餘悸。

焱秋拉她坐在自己身邊,在她額上輕輕敲了一記,“她、她、她,還不肯喊夫人,我竟不知你心眼兒如此小,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總拿來提一提,你是怕我忘了嗎?”

“這麼用力,小心折了指甲,”流波輕輕揉著額頭,看到她終於又露了笑臉,黛眉黑眸,紅唇皓齒,看得一陣心疼。

焱秋還以為她惱了,忙伸手說道:“敲疼了嗎?我幫你揉揉。”

流波一把攬過她的手,抵在胸口,“我答應你,等咱們平安出了城,我日日笑著喊她夫人。”

紅燭堆蠟,燈火熒煌,兩人單薄身影在軒窗上搖曳,幾許暖意,幾絲溫情,隔開滿城風雨。

突然一聲驚雷落下,轉瞬豪雨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