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緊要處時,兩人不知不覺中早已停步而談。曹操見隨侍的親兵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這才打住話,開懷一笑,與荀彧出了宮門。
駐守在長江邊上的柴桑城中的吳侯孫權,此時正與長史張弘於軍中議事。
一年多來,東吳在赤壁大敗曹操後,為防其卷土重來,聽從魯肅之計,借荊州之長沙、零陵、桂陽三郡給劉備,共同禦曹,負責西線防衛。
曹操雖令曹仁軍在西線屯於襄陽等地,又令張遼率軍屯於合肥等地,但因親率大軍遠征西涼,便按曹仁、張遼之軍不動,隻是自己和劉備相持而已。這一天,孫權預感到,曹操南下的時間快到了,便叫來張弘,同議大事。
張弘因赤壁之戰時在營中受了風寒,當時就一病不起,但因軍情緊急,未及延醫服藥。後來戰鬥結束,再圖醫治,竟已無力。
但既是孫權要商量軍國大事,張弘不敢怠慢。他由親兵用車駕送到孫權之處,見了麵,就直接問孫權:“明公相召,可是為曹瞞將至?”
孫權回答:“正是。我這幾天頗有預感,曹操即將揮師南下來犯。他這一次來,顯然是有備而至,依你之見,我應當如何應付?”
張弘說:“曹操收取了關中,士氣正旺。演練水軍,亦時有一年。如果他這次卷土重來,必然要報赤壁之仇。因此,不宜一上來就和他作大規模的硬拚硬鬥的決戰,而應與他進行小範圍的接觸和摩擦,以此來拖他,致其士氣不能一鼓作氣,終於疲憊。那時,我軍既可擊潰他,又不至於要像現在就擊潰他付出較大傷亡的代價。”
孫權點頭稱善,張弘續道:“近一月,我因抱疾在身,多讀兵書古籍,時或偶爾,以江川山岡娛目,亦望其氣。發現秣陵山川有帝王之氣,如果長期居住,足成大業。因此,曾與呂蒙相議,要勸明公遷都於彼,不知呂蒙曾先行稟過?”
孫權回答:“還沒有聽他說起。呂蒙親自率領一支精幹密探,幾天以前便已過江,刺探曹軍動向,想必當在這兩天回來。我正因這些天預感曹瞞將至,才請他親自出馬,多多探得實情回來。”
張弘“哦”了一聲,又說:“新遷之都不宜再叫秣陵,可依明公壯誌,呼之為‘建業’,不知明公尊意如何?”
孫權喜道:“建業!這個名字好啊。”
話音未落,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果然是個大吉大利的名字!”
孫權和張弘抬頭看去,見是呂蒙,都是十分高興。呂蒙向孫權躬身拜了,又過來問候張弘的病情。
寒暄罷,孫權便急切地問:“將軍之行,可探到了曹操有何動向?”
呂蒙略一皺眉,說:“果不出明公所料。曹操已基本完成南征軍的最新組建,克日便要親率大軍南下,號稱擁兵四十萬!”
見孫權低頭不語,似有憂慮之態,呂蒙又說:“但我在駐守潯陽時,便已打聽到,此時曹操南征,並未打算與我一決死戰。”
孫權抬起頭,驚問:“何以見得?”
呂蒙回鑒:“此次南下,曹操隻想擊我東線戰場,西線竟未在計劃之中,此為其一,號稱四十萬大軍,卻隻有曹洪和程昱兩部,加上本來屯駐合肥的張遼等部,也隻有十餘萬兵馬,密雲不雨,此為其二。”
孫權有點疑惑:“那麼,曹操如此興師動眾,卻又不盡全力,是什麼意思呢?”
張弘插了進來,說:“一方麵是向我炫耀他凱旋之師的軍威,同時也想把調來的軍隊長期安屯下來,即使一時不敢犯我,也為以後做好準備。”
呂蒙先表示讚同,然後又補充道:“第三點,說明曹操想進軍漢中了,而以新來的‘四十萬’大軍牽製住我軍,尤其是牽製劉備。”
說到這裏,孫權不禁失聲:“劉備這幾天正開始進入西川,與劉璋為敵。若曹孟德克日便來,西線防衛,誰能放心?”
“因此,不管曹操此次的真實意圖如何,”呂蒙說,“都應做好各方麵的準備。張子綱說秣陵頗宜作我東吳都城,確是罕見的江山形勝之地。不過,為了預防萬一,當重新築一個石頭城牆,令其固若金湯,以禦隨時可能來犯之敵。”
孫權一一同意。見張弘又開始發作起來,表情十分痛苦,就立即喚來太醫。張弘不要,隻是要求回到自己營中。於是,孫權就令呂蒙親自護送。
不料,第二天中午,便有張弘手下親兵前來哭報,張弘昨夜因胸痛而失眠,至天明才入睡,豈知竟一睡不起,急呼太醫,方知已經氣絕多時。
孫權聞報大哭,急往張弘營中吊喪。隨即呂蒙、淩統、徐盛、韓當、周泰、陳武、潘璋、甘寧、陸遜等將官,凡是就近的,也紛紛前來。孫權痛哭流涕,對眾官說:“子綱遺言勸我遷都秣陵,改名建業,不意今日就永訣於陰陽之隔!子綱之言,我如何不從!”
於是,立即下令遷都建業,即今之南京。又過了一月,某一天呂蒙獨自騎馬,外出散心,縱馬馳騁。不知不知覺間,到了濡須口。
而曹操已即刻來犯,不由心中憂慮。
回到潯陽後,呂蒙一夜沒有睡好,第二天,終於想出一個水陸兩全的辦法,便又來到柴桑,晉見孫權。
孫權見是呂蒙,十分高興,說:“建業城正在大興土木,相信不久便可竣工。”
呂蒙一笑,說:“我今天來,也正是想向明公建議,在濡須口也來個大興土木!”
“修什麼?”孫權和當時在場的其他將領都感奇怪。
“我昨於單騎到濡須口,看其地勢,無險可憑。因此,想在濡須水口兩岸修築碼頭和城寨”。
許多人都反對,認為是多此一舉。有人說:“身為水軍,舉止即攻擊敵人,離岸便登上戰船,修城寨幹什麼?”
呂蒙解釋了水寨的用處。孫權認為呂蒙的話極有道理,立刻下令在短期內完成濡須塢,又稱偃月塢。這樣,兩地各自加緊建造,後於十一月全部建成。
不久,曹操完成南征大軍的重新編製,即將出師。在戰略上,曹操仍保持傳統的東、西兩條戰線。由樊城、襄陽到江陵之間,是公元二0八年,即建安十三年南征荊州時的老戰線。經過赤壁及烏林兩役的失敗,夷陵及江陵等軍事重鎮全為周瑜所攫取。曹操轉師討伐馬超時,便讓曹仁屯兵於襄、樊地區,和周瑜長期對峙。
東線的重點是在居巢、合肥及濡須口一帶。曹操屯兵於此的是以驍勇著稱的張遼所部。
現在,曹操再次南征,西線上又多了劉備這股敵對力量。因此,他根據實際情況,在重組南征大軍時,對部隊人員的配置作了一些新的修改。從這兩份兵力配置名單上,可以看出,雙方是勢均力敵的。唯一不同的是,曹軍此番經過了一年多水兵訓練,如今卷土重來,誓雪前仇,似乎士氣更盛。
臨近大軍開拔,曹操從鄴城住所中率眾將官來到銅雀台左側新建的講武城中。
講武城規模雖不及銅雀三台,但外形粗礪,牆石寬厚,自有一番威武之氣,與三台的華美相映。內部分為講武堂、白虎堂、朱雀堂、青龍堂,門戶眾多;另辟一個演武廳。講武堂居中,白虎堂居西,朱雀堂居南,青龍堂居中,演武廳居北,以與對麵的玄武池遙相呼應。
自講武城建成以後,曹操常與文武百官在此研討軍情,琢磨戰術;此時南征的戰略規劃和詳細步驟,就是在這裏完成的。曹操身邊的許多大臣,也是名動天下的詩人騷客,如彌衡、繁欽、繆襲、應璩、左延年、楊修、吳質、路招、丁異等,更有孔融、陳琳、王粲、阮瑀,應瑒、徐幹和劉楨七人,被時人稱為“建安七子”,領導當代的文學潮流,這七人又叫做“鄴下七子”,都歸屬於曹操此外,講武城中的軍事太學也早已開始授課。整個太學充滿生氣,令曹操十分滿意。
不過,學員們也有過令曹操生氣的時候。原來,兩批學員因來曆不同,自然而然地就分作了兩派,兩派常常相互爭強好勝,或以雄辯、或以武藝爭鋒,互有高下。一次,大夫丁儀之子丁鑿與一名來自營中的學員臧興相爭,先在演武廳中較藝,摔跤、劍術都戰了個平手,又到台前的跑馬場上比試弓箭,皆中靶心,都不服氣,臧興便提出去玄武池上試水上功夫。
那丁鑿本來並不會水,但到了這一步,周圍又盡是“觀戰”的同窗,就橫下心,要為本派爭光。結果,被臧興打敗,淹死於池中。
曹操到了講武城,於講武堂中坐定。此來一方麵是作臨行前的最後軍事布署,另一方麵,則是總結前一段時間發生的一場戰鬥。
半個月之前,曹操回了一次故鄉譙縣。正待回鄴城之時,突然偏頭痛發作,不得成行。而正當此時,卻有河間人田銀、蘇伯,聚兵起義,引起幽州、冀州一片混亂。
五官中郎將曹丕在鄴城得報,便欲立即用兵;他見父親因病未回,就想趁此機會,一顯自己的軍事指揮能力,以補未能西征馬超之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