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守在揚州各地的軍隊都被裹挾到揚州城外,各部隊的頭領也都由徐敬業分派人擔當。同時,徐敬業親自帶隊,不知從哪裏找到一個貌似雍王李賢的人,在軍中詐稱此人就是李賢,然後便帶著他到各部隊作巡回動員報告。一時間,倒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偽李賢的講述倒也博得了一部分官兵的同情。
九月二十九日,徐敬業親自選定的一個非常吉利的日子。在揚州北校場召開出師前的誓師大會。這天正值秋頭夏尾,天藍藍的,平野高闊。連夜築成的三丈高的土壇上,正中龍案後,端坐著貌似雍王李賢的假李賢,下手端坐著一身上將戎裝的徐敬業,左右依次是魏思溫、徐敬猷、薛仲璋、唐之奇、杜求仁和駱賓王等人。大會開始後,首先由“李賢”講太後陰謀篡唐,害死太子弘,又要害死他,還要害死太子顯的事。後是大將軍、大都督、英國公徐敬業講。他講得頗有氣勢,慷慨激昂,底下校場上的幾萬大軍和周圍看熱鬧的老百姓似乎都被感動了,都跟著一起喊口號:
“匡複廬陵王!”
“收複京都洛陽!”
“還我李唐江山!”
最後由駱賓王宣讀他連夜寫就的《為徐敬業討武檄》。文章寫得十分精彩,堪稱千古檄文典範。讀完檄文後,群情激奮,敬業當即下令,派輕騎奔赴全國各地,把此檄文傳貼天下。且說武太後這日正在殿中批閱奏章,隻見負責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馬巡防使、侄子武三思匆匆趕來,手拿著一張寫著字的紙,進來磕頭後,就驚慌地說:“太……太後,大……大事不好!”“何事如此驚慌?”武太後眼皮也不抬地問。“太……太後,英國公徐敬業在揚州謀反,其檄文一夜之間,貼得滿城都是。”武三思驚慌地說。
“徐敬業謀反?”武太後輕輕地笑了一下,“一個毛孩子、河溝裏的泥鰍,能掀起多大的波瀾。”
“太後,不能小看那姓徐的小子,他的檄文寫得相當厲害,讀起來令人膽戰心驚。”
“檄文帶來了嗎?”武太後問。
“帶來了,帶來了。”武三思忙把手裏的那張紙提溜過來,擺放在武太後麵前的龍案上,說:“太後,這檄文寫得挺氣人,您讀了可別氣著。”武太後伏在龍案上,逐字逐句地讀著,當讀到“入官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之句時,武太後微微一笑,還輕輕地點了點頭。當讀到“一抔之土未幹,六尺之孤何托”時,武太後忍不住地問武三思:“這檄文是何人所寫?”
“回太後,據……據說是駱賓王所寫。”
“這駱賓王是什麼人?”
“據臣剛才了解,這駱賓王是個大才子,有名的《帝京賦》就是他寫的。他曾做過武功縣尉、長安主簿、臨海縣丞。後來,他又嫌官小,棄官不做了,到處流浪,不知怎麼他又和徐敬業混到一塊去了。”武太後說:“此宰相之過也,人有如此才,而使之流落不用!”等武太後讀完檄文,武三思急切地問:“太後,怎麼辦?”
“此事改日再議,諒徐敬業也弄不出多大的事。速督促兵部,多派探子潛入揚州,探明叛黨虛實。”
“遵旨!”武三思答應一聲,轉身就匆匆往外走,剛至殿門口,又被武太後叫了回來。“太後,還有什麼事?”
“三思啊,看你忙亂的樣子,好像遇到什麼大事似的。即使天大的事,也要冷靜對待,喜怒不形於色。”“太後教訓得對,侄兒一定改過。”武太後擺擺手,武三思伏地上磕個頭走了。過了兩天,武太後跟大臣們討論揚州的局勢,以及朝廷的對策。兵部建議立即發兵征討,防止事態進一步擴大,不可收拾。沒等武太後表態,特約列席禦前會議的武三思恭手說道:“臣有本奏。”“說吧。”“臣這兩日在京城巡檢時,抓了徐敬業的好幾個探子,截獲了好幾封徐敬業寫給韓王元嘉、魯王靈夔等人的書信,信中約這些親王共同起事。臣和承嗣大人以為……”“以為什麼?”武太後坐在龍案後嚴肅地問。武承嗣上前一步,接口說:“臣等以為為了保證京城的內部安定,為了剪除徐敬業在京城的內應,必須殺掉韓王元嘉和魯王靈夔。”眾人一聽說要殺韓王和魯王,忙把目光都投向武太後。武太後也不表態,問裴炎、劉諶之、韋思謙三人:“你們三個人是宰相,你們認為殺不殺韓王和魯王?”劉諶之和韋思謙低著頭,噤若寒蟬,一聲不吭。
倒是裴炎站出來奏道:“臣以為絕不可以殺韓王和魯王。徐敬業雖寫信以為內應,乃敬業一廂情願,韓、魯二王並未與其聯絡。且二王乃高祖之子,年最長,德高望重,殺之必失天下人之心。”見裴炎迕逆了自己的安排,武太後默為不快,冷著臉問裴炎:“卿作為宰相之首,對揚州兵變,打算采取什麼平叛措施?”“回太後,皇帝已經年長,卻遲遲不能親政,作亂的豎子便以此作為造反的借口,若是太後還政於皇帝,逆臣無所憑借,其亂將不討自平!”裴炎不識進退地直言道。武太後半天不說話,旁邊的武承嗣不顧朝堂的禮節,手指著裴炎叱道:“這哪裏是退兵之策,分明是借揚州作亂要挾太後。你裴炎身受太後信任之恩,位居權相,不思回報,是何居心?”裴炎沉靜地站在那裏,不發一言。武三思又上前一步,添油加醋啟奏說:“太後,裴大人的外甥薛仲璋也是亂黨的頭目,這次揚州叛亂,也主要由他挑起實施的,他上次托名到揚州巡察,也是由裴大人點頭同意才派他去的。”“太後,”裴炎恭手說道:“叛黨仲璋確實是經我同意才去揚州的,但其謀亂一事,臣事先一概不知。事發後,臣也已向皇上和太後打過報告,表明了我的態度和立場,望太後明察。”裴炎一向厭煩的一個人,監察禦史崔察上前奏道:“啟奏太後,裴炎身受先帝臨終顧命,大權在握,無計退亂,卻為反叛找借口,若無異圖,為何逼太後歸政?”沒等崔察說完,鳳閣侍郎胡元範上前奏道:“太後,現在禦前會議主要討論揚州兵變的對策,而不是其他事情。如今徐敬業兵勢日熾,兵逼潤州,請皇上和太後早下決心,早發大軍,以拒叛軍。”武太後沉默了一下,才抬臉問道:“眾卿認為派誰領兵去揚州平叛合適,派多少人馬?”眾朝臣紛紛議論,有的說非程務挺不可,有的說若老將裴行儉還活著就好了。至於該派多少兵馬,有的說至少得五十萬,有的搖頭說十萬足矣,半天議不出個結果,武太後不勝其煩,一拍桌子說:“程務挺遠在西域防禦突厥,一時半會過不來,裴行儉死了,已不能用。我看還是派左玉鈐衛大將軍、梁郡公李孝逸為揚州道行軍大總管,左金吾衛大將軍李知十為副,率兵三十萬以拒徐敬業,如何?”眾人一聽,紛紛稱太後高見。武太後問一直站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裴炎:“裴卿,你認為這個安排合適不合適?”裴炎歎了一口氣,說:“讓臣再為國家社稷獻上最後一策吧。”“裴卿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武太後問。“沒有什麼意思。”裴炎說道:“孝逸雖係出將門,官居左玉鈐衛大將軍多年,外表意氣軒昂,但其多算少謀,臨敵怯陣,臣料其督軍去揚州,亦不免傾敗。不如改由英勇善戰的左鷹衛大將軍黑齒常之為行軍大總管,領兵討亂。”
武太後聽了裴炎的建議不以為然,扛著臉說:“朕派孝逸領兵討亂,未必不克。”“皇上,太後,”裴炎恭手說道:“若執意派李孝逸去,須由殿中禦史魏元忠隨其監督軍事。”這時鳳閣合人李景諶、納言劉齊賢等人紛紛附言說:“裴中書所言極是,夫兵革之用,王者大事,存亡所係,須任得其才,否則,苟非其任,必敗國而殄人。”
“好了,好了,”武太後不耐煩地擺擺手說,“就派魏元忠為監軍吧。兵部可立即著手準備,一是調派勇敢善戰的部隊,二是後勤供應要跟得上。三五日之內,大軍可擇日進發。”散會後,走在路上,鳳閣侍郎胡元範悄聲對裴炎說:“裴公,”今天的朝會上好險啊,差一點他們就要對你發難了。你以後要少忤逆太後,不然,禍不遠矣。
“謝謝胡大人的好意。”裴炎對胡元範笑笑,接著又歎一口氣說:“此次已經種下禍根了。無論我處於什麼情況,什麼地步,請胡大人轉告其他幾個關係要好的大人,千萬不要為我求情,否則,不但救不了我,還將會連累大家的。請胡大人一定記住和遵守我的話。”聽了這話,胡元範激動地握住裴炎的手說:“裴大人,您不會有事的,您是先帝的顧命大臣,肩負托孤之重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