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文武謊忙各站各位,也不敢說話,都把眼光投向大殿門口。一會兒,中宗皇帝李顯駕到。一看場麵比平時隆重,李顯不禁有些自得,大搖大擺地走上禦台,一屁股坐在龍椅上,回頭見太後的座位上空著,太後沒有來,心裏更覺膽大,便朝旁邊的近侍點點頭,意思是朝賀可以開始了。
近侍剛想指揮群臣磕頭,山呼萬歲,隻見大殿門口,中書令裴炎、中書侍郎劉禕之匆匆趕來,走到殿中央也不去自己的位置,而是徑自來到禦台下。隻見裴炎立定站好,轉過身去,把手中的一卷黃絹刷的一聲展開,威嚴地看了群臣一眼,口稱:“太後詔令:自即日起,廢中宗為廬陵王!”
“什麼?”李顯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睜大著眼睛驚愕地問。
裴炎也不再理他,直接走上禦台,嚴肅地說:“請廬陵王從寶座上下來!”
這一切,對李顯來說,簡直是太突然了,他這才明白了朝殿內外為何有這麼多的禦林軍,他在驚惶中也無法明白為何發生這樣的變故。他不解地問:“我有何罪?”
裴炎也不理他,對身後的劉禕之說:“把這句話報給太後。”
劉禕之飛奔出殿,一會兒轉回來,傳太後的原話說:“汝欲以天下與韋玄貞,何得無罪!”
聽了這話,李顯才明白過來,他一拍額頭,苦著臉,但悔之晚矣。
“奉太後諭,立相王李旦為皇帝。”
裴炎又當堂宣讀第二道詔令。讀畢,指示劉禕之把早已製好的冊書交給禮部尚書武承嗣,命他捧著詔書立即交給相王李旦。武承嗣接過冊封,愣愣地問:“直接交到相王府?不舉行冊封大典了?”“太後讓你直接交給他,讓他明早來上朝就行了。”裴炎擺擺手說。“那安排他在宮中住哪個殿?還住長生殿?”武承嗣心裏沒譜,忙又問裴炎。
裴炎說:“這事你去問當今太後去嘛。我一個中書令,豈能擅自決定?”
武承嗣也覺得是個理,於是捧著詔書走了。
這時,李顯也被程務挺帶走了,禦林軍也撤出了大殿,群臣無首,也隻得怏怏地散朝了,各回自己的衙門辦公去了。
其後,李顯被幽禁在宮中別苑裏,閉門思過。新皇帝睿宗李旦被安排到一個偏殿裏,每天上朝就是當個擺設,多虧李旦是個心平氣和的人。他什麼都不問,這時的太後當仁不讓地常禦紫宸殿,施黲紫帳臨朝,以太後的身份裁決軍國大事。
在高大雄渾、氣勢森嚴的皇宮大內裏,在通往太後居住的正殿的甬道上,一個內侍引領一個外廷官員,都低著頭,腳步匆匆地走著。該外廷官員長相團頭團腦,麵白無須,臉色紅潤、油光發亮、正似人生得意之時。他身著紫色蟒袍,腰挎金石玉帶,一看就知是一個三品大員。此人正是太後武則天的親侄子武承嗣。承嗣是武則天的二哥武元爽的兒子。
鹹亨二年(公元671年),襲封周國公的賀蘭(武)敏之被武則天誅殺。武承嗣被從嶺南召回京城,繼承武士彠的後嗣,由一個貶官之子,一躍而成為周國公和服紫戴金的三品大員。高宗駕崩前後這一段時間,武承嗣官居禮部尚書。
大殿裏,武則天正坐在龍案旁批閱文書,及武承嗣進來後,她頭也不抬仍忙自己的事。武承嗣見太後坐在龍案後森嚴的外表,也不敢造次,隻是垂手立在一邊,站了片刻,又覺不對勁,於是撩衣跪倒,口稱:“臣武承嗣見過太後,太後萬歲萬萬歲。”
好半天,太後才合上手中的卷宗,抬起眼皮往下看了一眼,說:“賜座,看茶。”
近侍忙按吩咐搬來了凳子,端上了香茶。武承嗣端杯在手,小心地喝了一口,拘謹之極。近侍也給太後奉上一碗不知名的特製的湯羹。太後用小勺一口一口地啜完,方用巾帛擦擦嘴,問武承嗣:“這幾個月來,因先帝表儀及奉安大典,禮部工作負擔甚重,你作為禮部尚書,能否應對呀?”
“臣承嗣仰賴太後的蔭庇,尚能應付。”
太後點點頭,問道:“你對武氏將來在大唐處於什麼樣的地位,有什麼看法?”
“臣承嗣以為天命歸我武氏,歸於太後陛下。”武承嗣大膽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太後聽了這話,卻麵無表情,含而不露,半天才徐徐說出一句話:“路還很長,這改天換地的大事,更需要紮紮實實,一步一步地來。”
“承嗣身為我武家的後嗣,陛下的親侄,願誓死效力陛下,維護陛下,開啟我武氏的萬代江山!”武承嗣此時熱血沸騰,心情激動,仿佛下一步自己就要當皇帝了。
“現在天下人對我臨朝聽政有什麼看法?”太後問道。
“天下人鹹以為太後英明,巾幗不遜須眉。一讚太後保衛國家疆土,維護國家統一;二讚太後重視農業生產,改善百姓生活;三讚太後知人善任,廣泛招攬人才;四讚……”太後笑了笑,抬手打斷了武承嗣的幾讚,說:“在天下人的心中,太後仍不是一個皇帝。”“那怎麼辦?”武承嗣仰著臉,癡癡地問。“知道傳國玉璽上有這樣兩句話嗎?一作龍文:‘受天之命,皇帝壽昌’,一作鳥文:‘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就是說,上天注定誰當皇帝誰才可以當。因此,若登大位,須先做登基前的輿論準備,要大造聲勢,一步一步地,讓天下人從內心裏認可。這樣,才能堂而皇之地坐上皇帝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