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懂。”阿吉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可是我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信?”藏花望著阿吉手中的信。“有人托你轉信給我?”
阿吉笑著點點頭。
藏花伸手欲拿,他的手一收,搖搖頭說:“有代價的哦。”
換做平時,藏花一定伸手就搶,可是現在不行,說不定這封信正是解決她困擾的“藥方”。
她馬上轉笑臉,手上也已多了一錠銀子。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雙方樂哈哈。
信上寫著:“有要事,城西外見,該死鬼。”
“該死鬼?”藏花喃喃的說:“是他?應無物。”
不同的信紙,卻同樣寫著十個字。
“有要事,城西外見,該死鬼。”
信在因景小蝶手裏,她看完後,冷冷的笑著。
“這條老狐狸,以為自己是孫悟空。”她的話中充滿得意。“可惜他忘了還有個如來佛。”
在她這句話說完時,藏花的人已經到了城西門外。
現在是正午。
天空還是滿布灰雲,天地間一片灰蒙蒙。
城西門外隻有一間破廟舊的古廟,其破舊程度已非言語可以形容了。
藏花覺得隻要稍為用力咳一聲,包準這間破廟垮下來。所以她走進破廟時,都走得很輕很小心,就仿佛走在一個已經過千年風雨的獨木橋上。
破廟內供奉的也不知道是什麼神?神像早已頭歪手離。
廟內的香爐卻是很大。由此可見,這間廟曾經風光一段時間。
--信徒若是不多,又何必準備這麼大的香爐?
可是不管它如何風光過,終究被人們遺忘了,就仿佛名俠也有消沉的一日。
藏花站在大堂裏,舉目四望,廟內除了殘缺的神像外,就是蜘蛛網,牆角上還有一些不知哪年飄進來的落葉。
信上寫的“城西外見”,指的就是這間破廟,為何不見人影呢?
或許來早了吧!藏花笑笑,找了個破木樁坐下,張開雙手伸了個懶腰。
在她這個懶腰還未完全做完時,藏花的人忽然間跳了起來。
一跳就是好高,一跳就是好遠。
落地後的藏花滿臉驚訝的望著破木樁,就仿佛看著一個死人。
破木樁不是死人,可是它會動。
一塊木頭怎麼會動?
就是會動。藏花就感覺到它在動,所以才會急速的跳了起來,才會驚訝的望著破木樁。
三
在古老破舊的廟宇裏,往往都會流傳著一些神秘恐怖的故事。
有的充滿了淒涼、幽美。有的卻是充滿詭異和殘酷。
城西門外的這間破廟也有著一個傳說。
這個傳說不恐怖,也不詭異。
這是一個哀怨的傳說,是一個聽了會讓人心酸掉淚的故事。
這個故事藏花聽過,可是她卻不願記住,因為她認為人生已有太多的悲哀了,又何必讓一些以前流傳下來的哀傷,再注入人們的生活裏。
她雖然不願記住這個故事,但這個故事卻在她頭一次聽到的時候,就已刻在她的腦海裏。
尤其故事裏又扯到了一個女人死在一塊木樁上。此刻她正好坐著一塊木樁,這個木樁又忽然間會動,她怎能不跳起,跳開呢?
藏花從不信鬼神之論,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又怎能懷疑?
木樁還在動,它並不是整塊木樁在動,隻是木樁朝上的那一麵表層在動。
藏花深深的吸了口氣,她已準備來接受這個事實,不管後果如何,她都要弄個清楚。
她凝神一步一步的靠近木樁。
等藏花靠近木樁時,她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抱著肚子蹭下。
蹲在木樁旁,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剛剛因為被受驚嚇而跳太遠,再加上今天又是朦朧的天氣,根本看不清木樁為什麼會動。
等到她走近看清楚時,她不能不笑,換做任何人都會笑。
都會笑自己太過神經過敏了。
木樁是在動,那是因為木樁朝上的表層裏--
藏花伸手從木樁的表層抓起一隻烏龜。
木樁沒動,動的是烏龜。
“你這隻王八,害得老娘嚇了一跳。”藏花笑罵著。“晚上我一定會買些作料,將你燉來進補。”
烏龜似乎聽得懂她的話,嚇得欲將頭縮進裏,這時藏花忽然發現烏龜的脖子上綁著一條細紅線。
她伸手一抓,就將紅線抓起。
紅線頭在藏花手裏,線尾卻在烏龜殼裏。她用力一拉,將整條紅線拉出。
線尾上綁著一對折得很小的信。藏花疑惑的攤開信。
信上寫著:“因事緊要,恐有外泄,故請再移駕地牢內,知名不具。”
監牢大概是自古以來,人類最不喜歡進去的地方之一。
沒有在牢裏待過的人,絕對無法想像出那是種什麼樣的生活。
沒有自由,這是一定的。
在一間狹小的空間裏,同時擠了十幾個人,有時候甚至更多,冬天還好,如果一到夏天,那真是一個不是人待的地方。
蚊蟲、汗臭味、腳臭氣、屎臭、潮濕、陰暗、悶熱,甚至連空氣都是發黴的。
隻要待過牢的人,出來後絕對沒有一個人願意再進去。
--以前沒有,千年以後也絕對沒有。
四
昔年郭滅假扮孫濟城,被高天絕逼得欲現身時,就曾和元寶躺在牢裏大睡一覺。
監牢除了可以躲著睡覺外,談秘密也是最佳場所。
有誰會沒事跑到牢裏去聽別人談話?
應無物能想到來這個地方談事,實在也夠絕了。
藏花想想都會笑。
應無物能想到來這種地方,當然老蓋仙也是原因之一。
如果老蓋仙不是這監牢的牢頭,應無物想進來就得費一番功夫。
想到老蓋仙,就想到他的烤魚。想到烤魚,藏花就歎了口氣,每次老蓋仙烤魚時,都是被她捷足先登,他一句怨語都沒有,而且仿佛很高興。
藏花嘴角有了笑意,改天真應該好好謝謝老蓋仙了。
推開老蓋仙房門,藏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奇怪,今天老蓋仙怎麼沒烤魚?”藏花心想。
烤魚的工具好好的擺在牆邊,棉被還是老樣子的堆在床尾,桌上隻有茶杯,沒有酒。
老蓋仙不在。
怎麼可能不在?藏花摸摸鼻子。
“應無物約我來此會麵,老蓋仙應該在啊!”
藏花甩了甩頭,管他的,先到牢裏再講。
此地在南郡王楊錚的管理下,可以說是國泰民安,監牢裏理所當然的沒關人。
秋已將盡,冬卻提早來了。
北風在監牢的氣孔呼呼的叫看,落葉早已飄滿地,腳一踏上去就發出“沙,沙”的聲音。
“老蓋仙越來越懶了。”藏花望著腳底的落葉,“滿屋落葉,也不叫手下的人好好清除一下。”
監牢裏一共有七間牢房,分別以天、地、太、平、人、安、樂,來區別。
現在這七間牢房一點聲音都沒有,安靜的很。
藏花又皺起眉頭,又伸手摸摸鼻子。
約在這裏相見,為什麼此地會如此安靜呢?
天字房除了陰暗潮濕外,有的也隻有“地主”--蚊蟲在“嗡嗡”的叫著,地字房也是樣。
藏花略思,又邁步走向太字房。
沒有人。
太字房一樣沒有人。
藏花這一次皺的鼻子。“奇怪!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約我來,人又躲到哪裏去了呢?”
這些話當然是藏花心理想的。她望了望後麵四間牢房,歪頭再想了想,過了一會兒,她突在笑了。
大聲笑了。
笑聲回蕩在空中。
藏花的人也已跳起,跳在空中。
就在藏花剛剛站的地方,忽然有一把利劍從地下穿出來。
如果藏花沒有跳起,此刻這把利劍已經從她的腳底穿進,穿過小腿,刺入她的大腿。
笑聲還在回蕩,藏花卻已落地,落在“人”字房門前,腳剛一沾地,房內突然射出無數的大小暗器。
聽風聲,就知道這些暗器都是由機關發出的,而且全都射向藏花的腹部。
照理說,剛落下已沒有餘力再跳起,碰到此時,有暗器襲來,一定是扭身趴下,正好是順勢,而且又可以避開暗器。
幸好藏花又沒有這麼做。
她如果扭身趴下,正好迎上地下再刺出的一劍。
藏花聽見風聲,雙腳互踏,以力借力,將身體同再次提向空中。
就在她剛離地時,地下的那一劍已刺出,藏花雖然反應快,但褲管已被刺破。
好險呀!藏花這口氣還未喘出,“天”字、“地”字房裏已飛出兩條鞭子,分別卷向藏花的雙腿。
“啪、啪。”的兩聲,長鞭纏住了藏花的小腿。
“天”字、“地”字房裏仿佛有人用力一收長鞭,藏花被一扯,人變成橫字形的摔了下來。
眼見已快落地,藏花忽然腰一擰,雙手互抱,身體因這一用力而摔向由地下刺出的那一劍。
“唰”的一聲,藏花人已落地,卷在腿上的長鞭也已被利劍割斷。
她剛剛空中那一擰,雙手一抱,為的就是將身體移向長劍。
--如果不是有敏捷的判斷力,又怎能有如此的反應?如果不是武功高深,又怎能算得如此準?
長鞭既斷,人就躍起。
人一躍起,攻擊卻忽然間沒有了。
沒有了就是沒有了。
藏花詫異的楞在原地。
監牢裏又恢複寂靜,又恢複安祥,仿佛剛剛的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地下穿出的利劍已不見,被割斷的長鞭也不在,急射而去的暗器更看不到了。
剛剛的一切攻擊都在一瞬間發生,也在一瞬間消失。
剛剛的攻擊隻見兵器不見人,現在還是藏花一個人。
“天”、“地”字房裏既有長鞭揮出,就一定有人,可是藏花不想去看。
“人”字房裏會射出暗器,一定有人起動開關。地下能穿出一把長劍,當然有人在地裏麵,這些藏花都清楚,她卻還是沒有動。
氣孔的風聲仍在叫著,落葉已被剛剛的殺氣而震碎了。
藏花雙眸忽然露出種奇怪的眼神,仿佛在看著前麵,又仿佛在望著遠方。
時間也不知過了多久,藏花還是沒有動,就仿佛在一瞬間已凝結成石像,又仿佛自遠方以來就在那兒站立著。
天字房裏忽然傳出了聲音。
“我輸了。”
“你果然輸了。”這個聲音是來自地字房。
“我輸了五十兩。”
“我贏了五十兩。”
“我贏了。”天字房內的聲音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奇怪,奇怪,明明有人輸了,為什麼還說他贏了?”
“我輸了銀子,卻贏得判斷和信任。”
“贏了判斷和信任?”地字房的聲音仿佛有點不懂。
“他輸你錢,卻贏得自己的判斷和信任。”藏花忽然開口。“現在你懂了嗎?老蓋仙。”
地字房的人是老蓋仙,那天字房的一定是應無物。
“我還是不懂。”老蓋仙笑哈哈的從地字房走了出來。
藏花真有耐性,她也笑嘻嘻的說:“你和應無物是不是在打賭?”
“是。”
“是不是賭我能否避開剛剛的那些攻擊?”
“你真聰明。”
“你是不是賭我能否避開剛剛的那些攻擊?”
“你真聰明。”
“你是不是賭我能避開?”
“是的。”
“他是不是賭我不能?”
“對了。”
“你們的賭注是不是五十兩?”
“好像是的。”
“結果我有沒有避開那些攻擊?”
“有,當然有。”老蓋仙依然笑得好開心。“花大小姐怎麼會躲不過這些小玩意呢?”
藏花忽然轉身麵對天字房,大聲的說:“該死鬼,你贏了自己的判斷,我能勝任你要我去做的那件事,對不對?”
“對的。”無應物居然還留在天字房裏。
“看了我剛剛的表現,你一定很信任我可以完成任務,是不是?”
“是的。”應無物真沉得住氣。
“既然是的,那你為什麼還不出來?”
“因為我怕。”
“怕什麼?”
“怕老蓋仙向我要銀子。”
“大丈夫敢賭就敢輸,輸了就要付。”
“我沒有銀子。”
“沒有銀子你也敢跟我賭?”老蓋仙大叫。
應無物忽然不出聲了。
賭輸了沒錢付,是無臉見人,難怪他遲遲不敢出來。
“你以為躲在裏麵就可以不用付了嗎?”老蓋仙的嗓門還真大。
應無物終於走了出來。
“誰說我不付?”他問老蓋仙。
“你自己說的。”老蓋仙的聲音還是很大。
“我隻說過我沒有銀子。”
“那不就是等於說沒有錢付一樣。”
“不一樣哦!”
“哪個地方不一樣?”
“沒有銀子,付金子可不可以?”應無物掏出一錠金子。
老蓋仙傻眼了。
“金子你不要?”
“不要?才怪。”
老蓋仙伸手抓起金子。
爐子又生起火了,叉子也叉上魚,香昧早已溢在空中。
老蓋仙又專心在烤魚。
但這一次卻不是在他的房內,是在天字房裏。
三人均席地而坐,地上有酒有菜。
藏花挾了口菜,又喝了一杯酒,然後才望著應無物,開口問:“你那麼神秘的將我約來此地,是為了什麼?”藏花說:“是不是鍾毀滅有了消息?”
應無物沒有馬上回答,他也挾了口菜,也喝了杯酒,然後才慢慢的說:“鍾毀滅還是生死未知。”應無物注視她。“我約你來,是為了離別鉤。”
“離別鉤?”
“是的。”
“離別鉤不是楊錚的兵器嗎?”
“是的。”
“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有。”
“什麼關係?”藏花有點詫異。
“諾言的關係。”
“諾言?”藏花更詫異了,“什麼諾言?”
“你和楊錚之間的的諾言。”
“我和楊錚?”藏花說:“十五天之約?”
“是的。”應無物說:“今天是十月初四,離期限還有十一天。”
“你怎麼會知道的?”藏花凝視著應無物。
“我怎麼會知道,當然是載天告訴我的。”
“又為什麼扯上離別鉤。”
“你知不知道青龍會近二十年來為什麼一直沒動楊錚?”
“為了離別鉤?”
“是的。”應無物喝了口酒,“狄青麟已嚐過一次離別鉤的滋味,青龍會如果要動楊錚,就一定要先把離別鉤弄走。”
“哦。”
“青龍會本來一直沒有什麼動靜,可是最近卻忽然勤快了起來。”應無物說:“楊錚怕離別鉤早晚會被青龍會找到,所以就--”
“所以就找到我?”藏花不等他說出,就自己先說。“他為什麼不自己去拿?”
“楊錚受了傷,短期間無法行動。”
“那隻老狐狸為什麼不去拿?”
“載天必須守著楊錚。”
“楊錚身旁有的是高手,為什麼不叫他們去?”
“有誰比你合適?”應無物笑了。“況且派他們,一定會讓青龍會知道。”
“我去就不會?”
“機會比轎少一點。”應無物笑得很賊。“就算知道,也很難從你手上搶走東西。”
“青龍會就搶過一次。”
藏花說的當然是指鍾毀滅之事。
“青龍會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機會,從你手上搶走東西了。”
“你不也急著要找青龍會算賬嗎?”老蓋仙將烤好的魚遞給藏花。“他們來了不正合你意。”
這一次藏花居然沒急著吃烤魚,她想了想,然後開口問:“離別鉤藏在什麼地方?”
“大林村梅花林中的小木屋。”
第五章 十三把薄刀
一
濃霧、流水。梅花傲然。
今夜居然有霧。
霧在流水上,在梅花林中,在小木屋旁。
溪水在黑夜裏默默流動,梅花在翠暗中依然挺立。溪上的霧濃如煙。
淒涼的夜、淒涼的河、淒涼的天氣。
小木屋也一樣淒涼。
藏花走入梅林,走過溪水,走近小木屋,她停足凝望著小木屋。
她看的很專心、很仔細、很有感情。
--看得很有感情?
藏花眸中的感情濃如霧,濃如秋。
有風吹過,地霧被吹散了些,但隨即又迷漫在小木屋的四周。
霧中的藏花一步一步走近小木屋,她伸手撫摸著小木屋的木牆。
摸得很慢,摸得很輕。
就仿佛異地遊子回到家鄉時,在撫摸他所熟悉的一切。
藏花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種無法形容的表情,她的手竟然有些抖。
為什麼?
她為什麼會有如此的舉動?
藏花將手緩緩的伸向門把,握著門把上的鎖,另外一隻手拿出一把鑰匙。她將門打了開來。
木屋裏依舊隻有一桌一床一椅、一個粗碗、一盞瓦燈和一個紅泥的火爐。
藏花走入,屋內漆黑如墨,她卻仿佛很熟悉的走至椅前,慢慢的坐了下去。
桌上有瓦燈,她沒點,也不想點燃。
濃霧隨著打開的門飄了進來,立即迷慢整個房內。也籠罩了藏花。
她在黑暗中默默的凝著屋內的每個地方,就宛如遊子在凝望著家鄉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藏花依然連姿勢都沒有改變,她就這樣的坐著,直到雙腿感到有點發麻,才輕輕歎了口氣,站了起來,走至左邊的牆角,蹲了下去。
夜未深,瓦燈裏還裝滿了油,但沒有點燃,所以屋內依然是漆黑的。
蹲在地上的藏花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考慮,最後她終於伸手翻開地上的一塊木板。
然後從木板下的地洞裏提出了個生了鏽的鐵箱子。她深深的注視鐵箱子。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來就宛如夜星。
她輕輕的打開鐵箱子。
鐵箱內擺著一個火折子。她終於拿起火折子,打亮了火折。
光芒立刻激射出,照亮了藏花,照亮了屋子,也照亮了鐵箱子。
二
病房內燈火亮如白晝。
楊錚雖然在問載天,眼睛卻望著窗外。
“她去了?”
“去了。”載天回答。
“她的勝算有幾成?”
“四成。”
“四成?”楊錚望著窗外。“太多了。”
“不多,正好。”
“哦,為什麼?”
“如果她有十成的把握,我們的計劃一定失敗,她隻有兩成,計劃更失敗了。”載天說“青龍會會相信你派出這樣的一個人來拿離別鉤?”
楊錚同意的點點頭。
“菜人人會炒,可是好不好吃,就得看功夫了。”載天說。
楊錚的目光落在窗外,落在夜星上,他的心卻在夜星下,在遠方的某一個地方。
三
火折一打著,鐵箱裏就有件形狀怪異的兵刃,閃起一道寒光,直逼藏花的眉睫。
她不禁打了個顫抖。不知是為了寒冷,抑或是……
藏花注視手中的離別鉤,喃喃自語。
“離別鉤,有人讓你出世是為了相聚,可是沒有想到你所帶來的,卻隻有離別。”
離別鉤無語,寒光卻閃動的更厲害,仿佛在抗議。
“你既然已死了二十年,為什麼有人還要你再複活呢?”
離別鉤在火光下,竟然發出淡淡的幽怨。
“你這次的複活能帶來相聚嗎?”
“不可能。”藏花自己回答。“你帶來的隻有痛苦、無奈、悲哀和斷腸。”
離別鉤如果有靈性,會說話,它是否能反駁藏花的話?
藏花仍然望著它,望得好深好專也好靜。
四
“她現在是不是應該已經拿到了離別鉤?”楊錚這次是望著載天。
載天望望窗外的夜色。“照時間,她現在應該已經離開了。”
“那就是指,如果有攻擊,現在也應該展開了?”
“是的。”
燈光滅了,大地間隻有濃霧。
藏花走出木屋,關好門,她手中抱著一個生了鏽的鐵箱子。
梅林中好像一點異樣都沒有,流水依舊在默默的流動著。
濃霧依舊籠罩大地,梅花依舊挺拔。
藏花走過溪水,走入梅花林中。
在溪水的盡頭仿佛有一點亮光在閃動。
--在此時此地怎麼會有這麼一點亮光,她繼續走入梅林。
梅林中霧濃得伸手不見五指,藏花卻如臨舊地般的疾步而行。
哪個地方該拐彎,她就拐彎,哪個地方有石頭絆路,她就繞開。
她在濃霧的梅林中走,竟好像是半夜裏走在自己家中,不開燈一樣的熟悉。
殘秋如霧,深夜寂靜。
藏花走在靜寂的梅林中。
濃霧中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異聲,很輕很輕的聲音來自藏花的頭上。
聲音輕微得令人不會去注意它,藏花卻聽見了,她立即警覺的抬頭望。
空中除了霧,還是濃霧,根本就看不見任何東西。
藏花卻忽然縱身而起,衝向聲音發處。
就在她剛飛起時,左邊突然發出一聲“咻”的響聲,緊跟著一團火球射向藏花剛剛站立處,然後就看見一團火迅速燃起。
一圈一圈的往上燃起,一圈一圈的逐漸縮小,最上麵的一個小火圈正好是發出異聲的地方。
數圈火圈形成“塔”狀,正好將藏花圍住。
藏花剛才縱身而起時,在空中她就已看見來自左邊的火球,所以當火圈燃起時,她立即落下。
她為什麼要落下呢?為什麼不飛出?
藏花是想飛出去,可是在她飛起時,她的頭卻已頂到繩圈的頂端。
一頂到繩圈,她就知道已無法闖出了,這種繩圈用的繩子,是來自苗疆地區裏的一種山藤,將皮取起,然後浸泡在酒中八八六十四天後,再編結而成的繩子。
這種繩子用刀劍是砍不斷的,而且又耐燒。
被這種繩子套住後,怎麼掙紮都沒有用的。如果碰到藏花現在這種情形,隻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等著被燒死。
火越燒越大,圈子卻越來越小,眼看著快要燒到藏花了,她卻一點也不急。
--不急才怪。
她望望四周,看看是否有空間能逃出去。
沒有。
一點空隙都沒有。
濃霧中的火焰,看來就仿佛來自地獄。
藏花也快入地獄了。
五
孔明燈內的火焰也很旺,所以房內也特別亮。
楊錚凝視火焰。“如果遭遇攻擊,會是種什麼樣的招待?”
載天想了想。“離別鉤是青龍會勢在必得的東西,藏花雖然是個女人,卻從沒有一個人見過她的真功夫,如果要我和她交手,我還真有點怕。”
他望著楊錚,接著說:“如果青龍會這一次出手,一定會讓藏花嚇一跳的。”
火辣辣的招待的確令藏花嚇一跳。
火圈越縮越小,藏花已感覺到那刺骨的熱氣,也已聞到頭發燒焦的味道。
楊錚輕輕籲了口氣,轉頭望向夜空。
“藏花這個人,我倒挺欣賞的。”楊錚笑了笑。“在某些方麵,她跟我滿相像的。”
載天沒有回答,他知道楊錚一定還有話說。
“我現在的心情,竟然有一點患得患失。”他苦笑說。“希望青龍會這一次的招待,不要令她受不了。”
藏花發誓下次一定不再吃烤魚了,她終於知道被烤是什麼滋味了。
她的衣服已有幾處燒了起來,她趕緊拍熄掉,一手抱著鐵箱子,一手還要拍多處的火苗,實在很不方便。
鐵箱子。
藏花突然想起鐵箱子,然後她的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帶有汗水的笑容。
就在她笑容剛展開時,她雙手抱著鐵箱子,高舉過頭,她的人也已衝起,衝上火圈的頂端。
鐵箱子碰到火圈頂端,藏花的人仍向上衝起,於是火圈跟著飛起。
人帶著火圈飛向溪水。
“嗤”的一聲,接著河麵上就冒起白煙,河水也冒著氣泡。
過了一會兒,藏花才從水底站起,深深的呼了口氣,然後滿足的搖搖頭。
“老蓋仙真殘忍,居然喜歡烤魚。”
藏花用手壓了壓頭發,等水稍微壓掉些,才向河邊走去。
走了三步,藏花臉上突然露出痛苦之色,左腿接著彎了下去,然後河麵上迅速冒起鮮紅的血。
她一咬牙,右腳一蹬,人立即離水落向岸邊。
河裏緊跟出一人影,手持東瀛武士刀,一刀掃向藏花的腰部。
藏花人一落地,馬上就地向前一滾,躲過那淩厲的一刀。
人影落下,左手按地,右手持武士刀,橫舉過眉,右腳伸直貼地,左腿變曲。雙眼如刀鋒般的射向藏花。
藏花左腳略彎,左小腿中有一道血痕,鮮血不斷的流出,她一看待武士刀的人,就知道他是來自扶桑的忍者。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東瀛忍者神秘的‘忍術’之一,‘水殺’?”藏花心想:“我怎麼從未聽說中原武林中已有人學會了這種跡近邪術的武功。”
古老相傳,“忍術”是一種能使自己的身形在敵人麵前突然消失的方法,或是突然出現的武功。
要學會這種神秘的“忍術”,便得斷絕情欲,將自己完全奉獻給“忍術”之祭禮,其過程之堅苦卓絕,直非人所能忍受,是以就算在東瀛武林中,能通忍術的忍者,通常也都是被視為鬼魁的神秘人物。
藏花忍住左腿的疼痛,大敵當前,她不能有一點疏忽。
--疏忽就是死。
她注視忍者。“閣下來自東瀛?”
“是。”聲音就跟他的人一樣冷。
“閣下大名?”
“天楓十四郎。”“天楓十四郎?”藏花眸中流露出驚疑之色。
昔年中原武林來了一位東瀛伊賀穀的忍者,他帶著兩位兒子來到中原,先向丐幫幫主任茲挑戰,結果身中一掌。接著他又迎戰少林掌門天峰大師。
這位忍者就叫天楓十四郎。
藏花的目光,迎上忍者的目光。
“伊賀忍俠,神能無敵,三十餘年前,曾在閩浙一帶偶現俠蹤,莫非便是前輩?”
“正是。”
“前輩數度前來,令我等後進又能一睹伊賀秘技,後輩實在不勝之喜。”藏花問:“卻不知前輩今夜在此出現,又是為何?”
“尋回昔年的一拳一掌。”忍者姿勢還是未變。
“可惜任老前輩和天峰大師均已仙逝,不然定可滿足萌輩的願望。”
“不必。”
“不必的意思?”
“你就可以代表。”
藏花一楞,隨即笑了。
“晚輩本想多聆前輩教益,怎親身有急事,但望前輩能借路一行。”藏花說:“改日必定再來請教。”
天楓十四郎突然仰首狂笑了起來,淒厲的笑聲,震得梅林的梅花都籟籟落下,濃霧仿佛也淡了些。
藏花麵露詫異,也不知他笑什麼?
“改日再來請教?”忍者狂笑著說:“當年我受了一拳一掌,含恨重歸東瀛,發誓再來中土之時,必定會戰一十一十一百個人。”
他如刀鋒般的眼睛直逼藏花,“你是第八十三個。”
六
“你是第八十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