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陣呼哧呼哧聲,菊娃說:“我拿你真沒辦法……你不急麼……”子路心咚咚地跳起來,往裏又看了一眼,隻見蔡老黑已經把衣服脫了個精光,菊娃開始解鞋帶,解不及,蔡老黑蹴下就把鞋抹脫開,一口倒將菊娃的腳指頭噙在了口裏,菊娃說:“腳髒死了!”推了一下,蔡老黑說:“我喜歡嘛,我喜歡就不覺得髒!”又動手鬆褲帶,拽褲子,菊娃半推半就,但她隻脫下了一條褲腿,蔡老黑就跪下去將那條腿舉起,狗一樣舔開來。菊娃使勁在推那顆光頭,推不動,扯兩隻招風耳,蔡老黑站起來狼一樣把菊娃壓倒了。子路一陣頭暈,腿軟得溜坐了下去,坐在稀泥裏了,仍有聲音鑽到耳朵裏來,他聽到蔡老黑在懊喪地說:“今日怎麼啦,平日一想你它硬得鐵棍一樣,到時候卻不行啦?!你來逗逗,你……”菊娃說:“我不……不行就算啦。”蔡老黑說:“我不信不行,男人太愛一個女人了,往往就不得起來……”茫然的意識裏,子路覺得自己是該離開這個地方了,但他的腿軟得站不起來,就那麼手腳並用地爬著,爬過了牆角,一到店鋪門前,站起來瘋了一般地往家裏跑。跑著跑著,就站住了,滿心身地發燙,他覺得自己遭到了最殘酷的打擊,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羞辱,他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想返身再到店鋪去,他要當場捉奸,用石頭砸那蔡老黑,也要?菊娃的耳光。但返身回走了幾步,又無聲地哭起來:他有什麼臉麵去捉奸呢,自己離了婚,離了婚就意味著把菊娃推給了別的男人,自己早早與西夏做了夫妻,難道還要菊娃永遠為自己守身嗎?
子路腳高步低地走回了家,娘和石頭已經睡下了,西夏在臉盆裏泡了內衣在搓洗,見子路一身泥巴,臉色難看,倒嚇了一跳,問道:“怎麼啦,你跌跤啦?”子路順口說:“店鋪鎖了門,我沒尋到人,回來在土場上跌了一下。”西夏忙把那髒衣服給脫下來,才去箱裏要找他的新內衣內褲,子路卻一下子把西夏抱起來按在炕沿上往下剝褲子,褲子剝下腳麵了,上衣小襖一時卻解不開,使勁一扯,嘣的一聲,一枚扣子就脫了線,竟如彈球一般反彈到牆上,又落在地上,打旋兒。西夏說:“你瘋了!你瘋了?!”子路也不說話,他看見了自己從兩腿間拉出了一根一丈多長的鐵棍,那鐵棍豎起來高過了頭頂,橫著了,從西夏的後身戳過去,他想起了高老莊的正月十五耍社火,迷胡叔是醜旦角,和已經死去的勞鬥伯組成一對鬼漢妖婆,一邊唱一邊舞扇子一邊將用豬尿泡做的奶頭擠著向觀眾灑奶汁,豬尿泡裏灌了水。而他卻是負責拋龍的,龍是一根長椽,在後邊做了栓子卡在木盤上,他就用力將木龍忽地拋到左邊,又忽地拋到右邊,拋,拋,忽左忽右地拋!西夏還未清過神來,子路已經嘩地射了,人癱下去,黏膩膩地在她的屁股上流下了一攤。西夏憤怒地說:“這也叫做愛?!你這是牲畜交配哩坶?!”子路卻麵條一樣爬上炕去,閉上眼睛睡了。
西夏這一夜怎麼也睡不著,她猜想不來子路今晚為什麼會是這樣?在省城裏,她和子路那麼久的夫妻生活,子路不是這樣的,他總是道貌岸然,喜歡穿西服,結領帶,頭梳得光光的,皮鞋也擦得鋥亮,但同時又文質彬彬,見人禮貌地點頭,含笑地問候,說不緊不慢的普通話,除了他的相貌,簡直比城市人還城市化,即使在性生活中,他熱情剛強又百般溫柔,他們講究著過程美,每次要清洗下身,要說甜蜜話和相互撫摸,雙方要一齊享受到性的歡樂。怎麼一回到高老莊,子路的許多許多方麵就都變了呢?西夏無法解釋,惟一的結論是水土緣故,子路在省城熏陶了那麼多年,結婚了自己又影響他,改造他,但回來幾天就全失效了。由此又聯想到中國曆史上許多外來民族統治了中國的漢人,而最後外來的民族全都被漢化了,她倒擔心自己回到高老莊也會發生變化嗎,或許已經變化了,就吃驚自己今晚竟能容忍了子路這般不洗不醞釀感情的性交!她去了廚房又燒了熱水,重新洗滌自己,下身有些疼痛,而且已經腫了,恨恨地坐在了炕上,直聽著子路的磨牙聲,說胡話,酣聲不大卻撲撲地嘬了口吹氣,這些也是她以前從未發覺過的呀!她癡癡地坐在那裏,直到窗紙灰白,低頭再看了看子路,猛地發覺睡在自己身邊的是一頭豬!西夏啊地一聲,身子幾乎騰空而起,跳坐在了炕的那頭,把燈拉開,子路還是子路,隻是滿臉汗油,嘴張著,嘴角流著口水。這驚叫聲驚醒了子路,子路睜了一下眼,又閉上,含糊不清地說:“你還沒有睡,怎麼沒睡?”西夏卻沒有完全搖醒他,她不知道搖醒他了該說些什麼,也就拉滅了燈溜進被窩,同時聞到了子路身上的一種不好聞的體味。
這體味自此沒有消退,兩人一睡進被窩她總是聞得著,也懷疑了自己也一定有了這樣的體味,便每日開始用香水噴灑衣服,村裏人開始悄悄議論西夏的肉是香的,傳說白雲湫很早很早的時候是住著一個人家,三女兒渾身放香,後來被胡人擄去做了妃子,那就是很有名的香妃。香妃離開了白雲湫,白雲湫有了妖氣,現在西夏也是肉香,又反複地提說要去白雲湫,這是預示了高老莊將有什麼祥瑞呢還是有一場災難?這些話誰也不敢說給子路和子路的娘,西夏當然更不知道,她知道的是已經有三次廈房簷下的蜂箱裏飛出的蜜蜂常落在她的頭發上,她一拍,蜜蜂死了,頭上也蜇出了三個包。
雨淋病似的又下了一天,總算放晴了,西夏的腳傷並沒有徹底愈合,卻已經不時地往外走動,她把放在屋角長了綠毛白毛的幾雙鞋子晾在院子,說再不晴,她心上也快要長出黴毛了。子路卻抱住頭隻是睡覺,再未去別人家喝酒和打麻將,西夏讓他陪她到牛川溝看看去,他仍是說困。她就自個兒去村裏幾戶本家走動,但凡去哪一家,男人們都在睡覺,女人們或納鞋底或紡線合麻繩子,西夏與她們說不上幾句話,她們就開始嫉恨著東家的日子過得好,恥笑著西家的日子苦焦,甚至告訴了菊娃與蔡老黑好過,又與地板廠長好,是是非非,是非一堆。西夏就不敢與她們交心底,應酬幾句,隻是滿村裏去尋起石碑,竟也在栓子門前見到一塊明弘治十八年的《高老莊近代盛衰述略》,在村口土場見到做了打胡基閘的半塊明成化十三年的《儒學碑記》,還有一塊搭在水渠上的是清道光八年所刻《烈女墓碣》。分別抄錄了回來,子路還在睡著,叫喊起來,還張嘴流眼淚,坐在門檻上發迷瞪。吃過午飯,西夏無事,又翻開筆記本為《烈女墓碣》文加注標點符號,默念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