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曉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可心家裏陪她,還好可心並沒有什麼反常的舉動,隻是大部分的時間都很沉默。
可心的爸爸在他的公司給鄭魚安排了一份銷售的工作,並且讓他住在家裏。所有人都很默契的對過去的事情絕口不談,仿佛一切恩怨都隨著時間的更迭和人的逝去而灰飛煙滅。
隻知道,鄭魚回來的那天,他和可心的爸爸在書房談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可心的爸爸說服可心接受鄭魚回到家裏,可心看著這個曾經英姿勃發的男人現在銀發斑斑、皺紋滿布,時間帶走了他的從容,隻留下了滿心的傷痛。
可心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這個男人卻癱坐在地上,握著可心的手哭的像個孩子。
自從鄭魚進了這個家以後氣氛變的很怪異,然而鄭魚卻很乖巧,似乎深知自己是寄人籬下,包辦了每天的一日三餐和所有家務;在工作上也很勤奮,有時甚至加班到深夜;話不多,也沒有多餘的毛病,漸漸的,大家仿佛都適應了這種家庭組合以及生活方式,鄭魚也便成為了這個家的一員。
“我不信任你。”許曉站在可心家的陽台,外麵萬家燈火,流光溢彩。許曉搖著手中的紅酒杯,對旁邊的鄭魚說。
“我知道。”鄭魚嘴角邊一抹笑容轉瞬即逝。
“我要回學校了,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我隻希望你不要傷害可心。”
鄭魚看了眼許曉,喝下一大口紅酒,紅酒的香氣飄散在空中,城市在薄霧中氤氳。
“想聽我一個故事麼?”
許曉看著鄭魚,這個男人淡藍色的襯衫開了兩顆扣子,胸膛堅實而厚重,狹長的眼睛總是帶著勾人奪魄的吸引力,嘴角邊若有若無的笑著,這樣英俊的男人實在難以與李可心口中的“魔鬼”相匹配。
“從小爸爸一直在外忙生意,很少回家,我對他的印象甚至都已經模糊。我媽媽長的很美麗,身材窈窕,風姿綽約。媽媽沒有別的本事,隻是在家裏做一個家庭主婦,然而她卻是唯一陪伴我的人,她是我的一切。”
鄭魚停了停,微眯著眼睛看著遠處的燈火。
“後來我爸爸生意失敗了,欠了很多的債,那些人找不到我爸爸,他們就到家裏來搶東西,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搶走了,最後幹脆搶了房子,把我和媽媽攆了出去。我們孤兒寡母沒有錢沒有工作,隻能租住在一個很便宜的破房子裏,每天晚上都能聽見牆皮掉落的聲音。我已經長大了,不能再讓媽媽受苦,所以我開始在社會上混,在建築工地上抗過磚,在街邊做過小生意,甚至還搶過劫。”
鄭魚說到這裏低下頭,笑著搖了搖頭,像在嘲笑自己不堪回首的從前。
“後來爸爸媽媽離婚了,媽媽為了我,去酒吧做了陪酒的工作,我很難過,我恨自己沒有本事照顧媽媽。”
鄭魚雙手握著紅酒杯,把頭埋在了雙臂間。
許曉突然之間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態去麵對眼前的這個人。
“後來我媽媽遇到了可心的爸爸,我媽媽給我提起過他,他說他的妻子隻知道吃喝玩樂,而我媽媽的溫柔和經曆是他不曾遇到的,他說他會離婚,娶我媽媽為妻。我隻記得我媽媽很開心,笑的像十七八歲的姑娘。我想,隻要媽媽開心,怎樣我都願意。”
鄭魚笑的很溫柔,像晶瑩剔透的冰,在融化中有滴水的聲音。
“可是,可心的媽媽跳樓了,我媽媽變成了千夫所指的第三者。我媽媽拒絕過,猶豫過,可是沒多久,可心的爸爸還是把我們接到了他的家裏。”
“你知道麼?”鄭魚的眼睛彎了起來,笑著回憶:“我第一眼見到可心的感覺我一直記得。可能是因為她媽媽的變故,她整個人都很憔悴,穿著寬大的睡衣,頭發披散在肩上,像個剛睡醒的孩子,可是她眼睛裏閃爍著敵意的光芒,整個人像是一把尖刀,好像隨時就要向我刺來。”
“我的媽媽走上前去想跟她示好,可是她狠狠的瞪了我們兩個,轉身走進自己的臥室,門被摔的震天響。她一關就把自己關了一個月。”
“我總是看著她的房門發呆,總希望她能夠走出來,讓我看到她,因為第一眼,我就已經深深的喜歡上了她。”
看著鄭魚在一邊甜蜜的回憶,許曉驚訝的皺起了眉頭,眼睛瞪的大大的,這一切都是她不曾知道的,甚至是難以接受的。
“後來有天晚上,可心爸爸和我媽媽都不在家,可心走了出來,說要與我喝酒,從此互不侵犯,和平相處。看著可心執拗的眼神,我的心都疼了,我知道這個女孩子心裏的痛,我真的想幫她分擔。可是我所處的位置太過尷尬,她的傷痛卻正是由於我和我媽媽的出現。”
“她穿著輕薄的雪紡衫,跟我喝了很多酒,臉紅紅的,真的很美。接著她突然脫下了衣服,並且狠狠的撕碎扔在一邊,然後不斷的向我靠近。我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這個女孩真的太吸引我了,我抱住她把她壓在身下,狠狠的吻她,可是她小小的身體一直在發抖,眼淚不停的流,我就停了下來,我不想讓她受到傷害。”
許曉不可置信的聽著這一切,緊張的手指甲深深的嵌在了手掌心的肉裏。
“可是她邊哭邊說著讓我要她,於是……”鄭魚沒有說下去,仿佛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沒過多久,我聽到了門外有警車響,警察抓住我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可心在脫衣服前已經去洗手間撥通了報警電話。”
“我在可心家尷尬的身份,可心的供詞以及撕碎的衣服都成了最有力的證據,我就這樣變成了”強奸犯“……是不是很可笑?”
“所以,你是回來報複的?可心說,她看見了你被抓走時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恨意,你要報複?”許曉覺得全身泛起了寒意,緊張的問鄭魚。
“報複?怎麼會,我愛這個女孩,我被抓走的那一刻就在想,如果她覺得這是我和媽媽欠她的,那就由我來還吧,我隻是想,如果這是她的複仇,那麼複仇之後她是不是會變的快樂些。”
“後來,因為這件事,可心的爸爸承受不了壓力,帶著可心離開了那座城市。就是這樣了。”
許曉和鄭魚好像都陷入了沉思,空氣凝滯在一起,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身後傳來了門響的聲音,可心穿著睡衣站在那裏,眼淚灑落一地。
——
許曉回到了學校,突然間覺得一切都變的那樣的陌生,陌生的宿舍樓、陌生的人造湖、陌生的幽靜小路、陌生的一張張麵孔。經曆的越多越會發現我們的無知,更會越加敬畏世界的未知,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所以童話果真隻適合講給小孩子。
而長大後,一切都不再是童話,我們所尋找的一切美好,都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許曉和汪凱在咖啡廳麵對麵坐著,汪凱前不久聽說了程林的事情。
汪凱如今變的很職業,西裝、襯衫、標準的笑容都是他的職業配置,走在路上已經有很多人能夠認出他來。
他們默默的坐著,許久沒有說話,曾經的同窗好友如今死生相別,年輕的歡聲笑語變成成長的鮮血淋漓,時間總在默默上映著別離。汪凱慢慢握住許曉攪拌咖啡的手,許曉心裏一暖,低頭忍住含在眼圈裏的淚水。
回到宿舍,何裏和老四連忙對許曉噓寒問暖,不知是什麼樣的事情讓她請了這麼久的假。許曉還沒來得及回答,童雨冰開門走了進來,接著聽見了巨大的摔門聲,大家都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