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兩日,抵達泉州之時已是酉時時分。由於李弈此次赴台刻意保持低調,因此碼頭上並沒有人迎接,眾人經水門至市舶司上岸,隻用了小半個時辰便已回到了府中。
“老爺,朝廷的抄報到了。”秦中一邊在前邊引路,一邊向李弈彙報著幾日來的情況。
李弈本想先回後宅,聞言立時改變主意,道:“走,先到書房去。”
兩人轉過兩個跨院,距書房已是不遠,李弈遠遠望去,隻見院落裏麵居然隱隱有燈光透出來,心中不禁大奇,道:“書房裏有人嗎?”
秦中將燈籠換了換手,嗬嗬笑道:“老爺忘了李淩嗎?這小子每日睡前都要將書房再整理一遍的。”
李弈輕輕“哦”了一聲,心頭頓時湧起一股暖意。由於三娘收留的六名孤兒都已不知道自己本來的姓名,李弈索性以李為姓,為他們分別起了名字,李淩就是來喜的新名字。
而他心中又存了培養自己所需要人才的念頭,因此曾特意關照家中的西席先生在為無病授課的閑暇之餘,也教他們六人讀一些書。這一個多月來,李淩以前有一些底子的優勢逐漸顯露出來,進境較其他人快得多,再加上做起事來很有眼力,尤其討人喜愛。
他心中還在想著,便見李淩已經從書房迎了出來,臉上帶著驚喜道:“老爺回來了?”
李弈點點頭,笑道:“回來了。”說著,抬腳走進書房,卻見書案上的文牘堆積得已和小山一樣,頓時再也笑不出來,心道:隻是十來天的工夫,怎的有這麼多公文往來?
稍一愣神,他便直接走到書案前仔細審視起來。案上文牘雖多,但卻已經被人刻意整理過,所有的公文均按照衙門、日期進行了分類,顯的很有條理。李弈讚許地看了李淩一眼,隨手拿起一份抄報,道:“這是最近來的……”
話沒說完,一眼掃到抄報上的內容,剩下的半截話頓時忘了問出口,半晌才向秦中和李淩一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秦中和李淩都注意到了李弈臉上神色的變化,知趣的應了一聲向外麵走去。堪堪走到門口,李淩卻好象突然想起了什麼,回身道:“今日舅老爺拿了一封信過來,請老爺回來之後立時過目,小的就將其放在書案上。”說完,見李弈心事重重地點了點頭,這才與秦中一起轉身出去。
房門被輕輕帶上,李弈慢慢地將手中抄報重新展開,燈光下一行龍飛鳳舞的小楷立時映入眼簾:“著校書郎陳宜中任浙西提刑。”
看著這行小字,一種壓迫感立時浮上李弈心頭。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在賈似道心中的位置極其重要,已經代替了在南宋末期坐著“火箭”升官的陳宜中,可誰知陳宜中還是頑強的冒出了頭,從小小的校書郎一躍而成為“省部”級高官。
單從這件事來看,自己確實有些盲目樂觀了。賈似道手中的牌何止萬千?隻要他願意,隨時便可以將自己從沿海製置使的位置上趕下去。
想到這裏,李弈突然有些不寒而栗,自言自語道:“不行,我必須要加快速度,頭上總是懸著一把刀又怎能讓人安心?”
說完,他長長出了一口氣,耐心看起手中的抄報來。抄報上除了一些人事任免之外,其餘大多不過是一些無關痛癢的東西,甚至還有潮州出現祥瑞等虛無縹緲之事。
李弈一口氣讀完,隨手將其丟至一旁,繼而拿起盧相成所留的書信來。盧相成此時掌管著蒲壽庚所留下的產業,平時東奔西走,很難有空閑,而李弈的行蹤也是“飄忽不定”,兩人見上一麵很不容易,因此才有了這一手書信留言。
李弈撕開封口,輕輕將信紙抽出打開,隻見上麵列舉的全是此次出海貿易的綢緞、棉布以及瓷器等貨物的進貨價格和數量。他本來就對這條能夠左右今後命運的“經濟命脈”看得極重,因此這時看的更加仔細,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覺得並沒有什麼大的疏漏之處,這才高聲喊道:“秦中。”
秦中立時推門進屋,躬身道:“老爺有何吩咐?”
李弈輕輕咳嗽一聲,緩緩道:“著人通知田通判,二十八日本官邀他一起在九日山祈風。另外,著人知會舅老爺一聲,叫他盡快來見我。”
說完,見秦中轉身退了出去,李弈這才緩緩站起身來,心道:但願我能夠快一點,不然的話一切都是免談。
……
鹹淳四年六月二十八日,李弈偕同田真子在九日山舉行了隆重的祈風儀式,向海神“通遠王”祈求出海通商船隻一路順風。兩日後,下令澎湖水師出海緝盜,廂軍暫鎮澎湖。同日,大小約四百艘載滿貨物的商船駛離刺桐港,向著安南、爪哇等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