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同實在是震驚的無以複加,腦海中無數思緒紛至遝來,竟然愣愣地站在原地發起呆來。他雖然心裏一直不願意承認,但也知道私自經營大琉球和意圖“謀反”並沒什麼兩樣。他之所以會這樣做,除了趙家天下確實已經讓人看不到希望和想為民謀福的原因之外,更多的還是建功立業的心思在作祟。
按照他當初的想法,隻要一旦有變,天下漢人必定將橫絕海峽的大琉球作為首選安身立命之所,那樣一來大琉球很快就將繁榮起來。到時,後方穩固,人心自然安定,隻要練出一支精兵,再憑借福建路複雜的地形和令人望而生畏的瘴氣,絕對會讓本就是北地之人的韃子頭疼不已,福建路便很有可能保住。而隻要福建路不失,各州、府就會有不甘仰韃子鼻息的人響應,局勢便還可為。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福建路不能保住,也還可以退回大琉球休養生息。但是,李弈如今卻要所有人都按人丁分田,按田畝數交賦,實在是出忽他的意料之外。自古以來,士紳便是不納糧的群體,如若天下的大戶士紳認為日後驅走韃子之日便是他們納糧之時,那他們又怎會真心支持?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涼爽的海風輕輕拂過身畔,葉同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心中隻剩下了一個念頭:不行,一定要阻止他!
想到這裏,他猛然間抬頭,卻忽然發現李弈一直都在注視著他,仿佛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葉同不禁稍稍有些遲疑,輕聲道:“大人可曾認真考慮過?葉同覺得此舉有些不當之處。”
李弈聞言似乎並不在乎,淡淡笑道:“本官明白葉先生的意思,可是葉先生有沒有想過,我泱泱華夏為何總是陷入‘治亂循環’的怪圈?”
稍一停頓,不等葉同回答,便己悠悠道:“縱觀曆朝曆代,商賈的地位都是最低的,本朝雖不抑商,但商賈的地位仍是不高。如此一來,有錢人為避免成為商賈,便一味購置田地,而他們的後人當中,隻要有一人得了功名,便不用再繳納賦稅。
朝廷入不敷出,隻好增加賦稅名目。一旦賦稅比佃農交給地主的田租還要高時,很多百姓甚至懇求把自己的田地主動獻給士紳,自己成為佃農來免交“錢糧”。如此往來複始,沒田的百姓自然越來越多,遇到災年,除了坐地等死便隻能揭竿而起。這便是‘治亂循環’的根本所在!
如今,大琉球便如一張白紙,你我想在上麵如何‘作畫’都不為過。但是,如若允許田地任意買賣,士紳不繳賦稅,日後仍不免會‘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你我既然要為百姓謀福,便要謀到底,要讓百姓手中始終都有田地。”
葉同聞言臉上一紅,輕聲道:“大人所言極是,但士紳不納糧本是古禮,大人如此一改,難免會招人非議呀。”
李弈“嗬嗬”一笑道:“士紳不納糧乃是古禮?那如若本官治下大半都是‘士’又如何,難不成全都不繳賦稅?”
葉同頓時大吃一驚,顫聲道:“大人,葉同莫非是聽錯了?”
李弈麵色一肅,正容道:“日後,所有遷來大琉球的百姓,子女一律讀書,如若有一戶違背,便對其課以重稅。如此一來,豈不大半都能求得功名?”
葉同隻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快轉不過彎來,喃喃道:“大人是說全部?連女子都要讀書?”
李弈點點頭,笑道:“聖人曰:有教無類。本朝太祖也曾言道:取士不問門第,自然是要所有的人都讀書了。而女子讀書又有何不可?聖人並未說女子不許讀書,司馬君實和王介甫便都鼓勵過女子讀書,本官當然不願屈居他人之後。”
葉同聞言差點沒被噎死,雖覺李弈的道理有些胡攪蠻纏的嫌疑,但卻生生反駁不得。半晌,才暗自一咬牙,道:“葉同曉得大人所言在理,但有一句話,卻不得不說。”
說著,抬頭望了李弈一眼,緩緩道:“葉同並不是迂腐之人。如今,韃子已成勢如破竹之勢,大人縱然挽狂瀾於既倒,日後也做不成周公,隻有自立乾坤一途可想。但如若大人行此稅法,想要得到天下士紳的支持必定難如登天。”
李弈聞言並不說話,雙眼直視葉同,半晌才正容道:“葉先生所言確是實情,本官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是,如若耗盡百姓的鮮血趕跑韃子,卻仍然讓百姓過著苦哈哈的日子,實非本官心中所願。如此一來,雖說憑空增加許多難度,但一旦功成,則會一勞永逸的解決這些積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