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令我和十三難以接受的是,雍正令八福晉靜茵自盡,且焚屍揚灰。
如果說雍正懲罰老八,我們還覺得可以理解的話;那麼,他對八福晉的處罰,就讓我們實在是無法揣摩聖意了。為了能夠保護好老八和靜茵的孩子,我和十三連她的最後一麵也不敢去見,隻能偷偷在家裏為靜茵燒去香燭紙錢,祝願她早日脫離苦海。
想到美麗而多情的靜茵,她的遭遇正如老八府裏栽種的櫻花:盛開時如玉樹瓊花,堆雲疊雪,甚是壯觀;可惜卻是匆匆而去,一任殘芳零落成泥……
我們以為,這一定是今年最糟糕、最讓人心裏難受的事了。誰知道,更大的悲痛還在後麵等著我們……
三月三日,我最愛的女兒——珮珮,撒手而去。她還那麼年輕,隻有二十歲!為什麼這無情的病魔會狠狠奪去她的性命?這個殘酷的時代、冰冷的世界,先是給了我愛,給了我希望,然後又毫不留情的一一奪走。我卻無能為力,所有的苦痛隻能承受。
雖然,十三沒有像我一般號啕大哭。可是,從他虛無的眼神中,我知道,他將悲哀深埋在心底,永遠也無法散去。
雍正對老八的打擊,可以說是循序漸進、從外到內、由淺入深:首先是剝奪頭上的光環,隨後又掠走親人的生命,最後就是徹底踐踏他的自尊。
三月初四日,雍正令老八改名。三月十二日,老八自改其名為“阿其那”,改其子弘旺名“菩薩保”。
就在這一年的八月,老九被定罪狀二十八條,送往保定,加以械鎖,被監禁起來。雍正令其改名“塞思黑”。
這樣滑稽的名字,卻讓我笑不出來。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八、九、十的情形,仍然曆曆在目。可是那些生動有趣的記憶,卻猶如前塵往事,已是不堪回首了。
這樣的侮辱,才是最終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不論是雍正的安排,還是上天的主意,就在這一年,老八和老九總算都死去了。
可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十三對這兩個昔日政敵的死亡,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悲痛。
接連好幾天,十三都一個人呆坐窗前,手邊擱著的酒壺卻是一刻不得空閑。看到這樣的十三,我心裏不但著急,而且擔憂。我坐到他旁邊,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下去,道:“這酒果真可以解憂愁嗎?”
十三道:“不知道。我很少喝醉,頂多就是頭暈犯困。我想試試這醉的滋味。”
說著,他又端起一杯,問我:“酒能醉人,還有什麼可以醉人?”
我搖頭說不知道。
十三喝下杯中酒,道:“情,也是可以醉人的吧。要不然,他為什麼會告訴我小二十的事?我當時一直不解,直到你回來,我才明白。”
我想解釋,可是有什麼可以解釋的?十三說的,全部是事實。
好在十三越過此事,不願再提。他將話題一轉:“為了老八和老九的事,我甚至已經和皇上理論過好幾次了。可是,皇上這個人,唉,這皇位畢竟還是隻有他才坐得住、坐得安心的。”
聽到十三竟然還為老八他們的事,和雍正起過爭執。我感到,應該盡快為綬恩尋找一個好去處了。萬一雍正得知了綬恩真實的身份,那麼他難保不會對十三起戒心。若是十三因此受到什麼牽連的話,那我真是萬死莫辭。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十三,他也很讚同。不過,他擔心的並不是他自己,而是擔心綬恩會被牽扯進去。
在十三精心的安排之下,雍正五年七月十一日寅時,時年三歲的綬恩“卒”。其時,真正的綬恩已經被十三輾轉送到一個親隨的家裏,開始了他的新生活。
綬恩的離去,使我們鬆了口氣。如此的安排,雖然使得綬恩失去了皇家子孫的榮耀,可是,這皇家子孫不但有榮耀,更多的卻是危險和無奈。老八和靜茵,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會反對我們這樣的安排吧。
兜兜轉轉來到雍正六年,我們再次承受了喪子之痛。十九歲的弘暾因病卒。這個打擊對十三來說,竟顯得最為沉重。一向壓抑的十三,這次竟然放聲痛哭。我雖然自己也是心中悲苦,可是,看到十三的樣子,我明白他的苦痛比我更甚。
我想勸慰他幾句,可是十三卻不願意見任何人,包括我。他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直到弘暾下葬以後,他才從房間裏走出來。
這時的十三,眼睛裏遍布血絲,一句話也不願意說。沒有人能夠安慰他,而他漠然的表情,也明確寫著,他不需要別人的安慰。
小女兒初十,最終還是在雍正七年十二月,被下嫁到了喀爾喀博爾濟錦氏多爾濟塞布騰。
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孩子們,一個個離開了我。現在,這偌大的府邸裏麵,隻剩下了我和十三,再加上弘皎和弘曉,四個人相依為命了。
一連串的打擊,再加上永遠也做不完的工作,讓十三的身體越來越糟。到了雍正八年四月,才四十五歲的十三,竟然一病不起。而根據我對曆史的一點了解,我也知道十三這次是即將撒手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