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龍戰於野血玄黃(1 / 3)

我不知道十三為什麼會這樣說。但是,以我如今的境況,能夠苟延殘喘到生下腹中胎兒,就已是萬幸了。哪裏還會有其他的奢望呢?也不知道十四怎麼樣了……

一想到他還不知道孩子的事,我心裏很不安:如果我死了,那麼孩子怎麼辦呢?我如何才能將他交給十四?這些煩惱,直讓我頭疼欲裂。胤禎啊,胤禎,我該如何是好?

康熙的態度已經很明朗了,他絕對不會允許我和十四在一起。不論我和十四之間的故事有多麼淒美、我們之間的愛有多麼深厚,可是一旦回到現實社會,這絕對是一件宮闈醜聞,不會為世人所容。

就連我自己,在這些世俗禮法的看顧之下,也沒有辦法麵對胤禎,更沒有辦法麵對殷殷期盼我回家的孩子們。

就這樣在焦灼不安的狀態下,過了三天。康熙終於差人來宣我進宮麵聖。該來的,總歸是要來;該去的,也隻得隨它去吧。

我正欲下跪,康熙居然擺了擺手,道:“免了,賜座吧。”我又沾了孩子的光。

康熙凝視我許久,我在他審視的目光下,自然是坐立不安。

“朕不是不怪你,隻不過若不是朕非要趕你走,也不會出了這麼些岔子。朕對不住老十三呐。”

眼前的這個康熙,須發皆已斑白,耷拉著嘴角。我不禁感歎:這樣的康熙,更像一位仁慈的祖父、父親。可惜,他並不曾把我當女兒一樣來愛護。不過,就算是他的女兒又如何呢?最後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充當和親的工具罷了,何曾有半點自由來選擇自己要過的生活呢?正如我,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康熙老則老矣,但眼光依然敏銳,他看出我心有不甘,遂道:“你在埋怨朕。”

“爾夏不敢埋怨皇上。皇上日前也說過‘宿命堪難逃,世人偏不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命。”我咬著牙說出最後一句話,心裏不知道該埋怨誰,又可以埋怨誰。

康熙搖頭歎道:“都是朕的兒子,朕不能偏袒誰。你也陪了老十四這麼些年了。現在回來以後,你們還能不能在一起,你自己最清楚,朕也不想多說了。朕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是願意生下孩子以後,就自裁;還是做回到十三福晉?你自己選吧。”

我很清楚,我無法麵對十三,因此不能也不願再回到十三身邊了。對於十四,我欠他的性命,今次一並還給他也好,我能留給他的,就隻有這個孩子了。我清清嗓子,朗聲回答:“皇上,爾夏願意自……”

“裁”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有太監來通傳,說是十三阿哥帶著珮珮格格來拜見皇上。康熙擺手製止了我,道:“看看孩子,再做決定吧。”

珮珮跟在十三的身後,進了大殿。當她看見坐在一旁的我,一時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愣在原地。其實,我又何嚐不是朝思暮想著我的孩子們呢?

慈祥的祖父康熙嗔道:“傻孩子,發什麼呆呀?還不快見過你的額娘?”

珮珮撲進我的懷中,開始大哭,哽咽道:“額娘呀,怎麼祁福也會祁這麼久嗎?你是不是不要我們了?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回來呀?”我們娘倆個哭成一團,此時縱有千言萬語,我也隻能打碎牙齒,再和著血淚咽進肚。

十三走到我們身邊,張開臂膀,把我們攏在他的懷裏,說:“珮珮,你額娘不是已經回來了嗎?她不會再走了,對不對?”

十三的這句“對不對”卻是對著我問出的。珮珮聽到這話,也抬起頭,晶瑩的眼睛裏滿是期盼的眼光。

我怎麼可以說得出——因為我懷了她十四叔的孩子,所以再過八個月,我就得去死。在孩子麵前,我怎麼可以說得出這樣的話呀。

胤禎啊,我的胤禎,一開始我就知道,終究是隻有我負了你……

畢竟,對我的孩子們來說,我已經虧欠得太多了。想到這裏,我提起一口氣,對康熙說:“皇上,爾夏願做回十三福晉。”

說完這句話,身上最後一絲力氣全被抽走,靈魂與軀殼好像分了家。我知道,我與十四,是永遠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十三聽到我的這句話,長舒一口氣。康熙隻是搖頭,嘴裏喃喃自語著,不知道說些什麼。

雖然回到了十三這裏,我們卻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同一屋簷下,我們之間是親人一般的關係。我會為十三的腿疾著急,他也會我的健康操心。對十三,我是真心實意的付出我的關心和照顧。我能給他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我也能感覺到十三對我,同樣是真的關心和愛護。我甚至覺得,我們很有點像兄妹了。這讓我稍微感到了一點寬慰,想來十三已經是放開我們的前緣舊事了。這樣,他也可以開始他的新生活了。

我想,康熙之所以會施舍給我這樣一個選擇的機會,一定是十三的努力。而十三之所以要這麼做,應該是不忍我和孩子們永遠分離吧。我知道十三的心地,畢竟還是善良的。又想到肚子裏的孩子以後還要落在十三的名下,這會讓他的心裏多麼的難受呀。一想到這些,我對十三的愧疚更多一份……

海容和水憐知道我回到京城,她們也一起到府裏來探望我。若不是我曾經親耳聽見他們兩人互相詆毀,也會感歎她們好的如同親姐妹一般的情誼。

五年過去了,海容的變化並不很大。可是水憐卻已略顯蒼老,不知道是不是當年芹菜加兔肉的功效。不過,好在弘曆生的既聰敏伶俐又善解人意,水憐自然是一副有子萬事足模樣。

趁著水憐陪孩子們玩耍的時候,我問海容:“你們,恩,現在還不錯?”

海容的臉上浮現出嘲弄的神色,道:“白雲蒼狗,世事無常。昔日的仇敵,為了共同的利益,成為如今的朋友,也不奇怪啊。”

海容的一句“白雲蒼狗”亦引起了我的無限感慨:“世上隻有永遠的利益。”

海容接著說:“水憐如今已是色衰愛弛,慶幸還有個好兒子。我呢,地位當是無人可以撼動的。可惜,卻沒有自己的子嗣。年氏,年輕貌美,又可以依仗著哥哥的權勢。前年,她為爺生下了福宜,未滿周歲就天折了。可是人家年輕,又是獨占著爺的寵愛。哼,這不,又快生第二個了。”

我知道海容和水憐已經是達成同盟協議了,她們會一起共同對付年氏的。我慶幸自己能夠可以平靜的躲在這十三阿哥府。

說到這裏,海容道:“爾夏,你倒真是奇怪。我們認識也有十五年了吧,怎麼你一點都沒有變呢?”

我摸著自己的臉,訕笑著說:“不會吧。可能是我活的比較簡單吧。”

海容輕輕點點頭,道:“也是,你的命比我們可好多了。”

我的命好嗎?海容,各人甘苦各人知。雖然我不曾嚐過你和水憐的辛苦,但是,我的苦痛和煎熬,你們也不會知道。

送走她們以後,我獨自對著鏡子,端詳著裏麵的人影。自從康熙四十五年來到這裏,如今已經過去了十五年。海容說的不錯,我的容貌的確是沒有什麼改變。不過,從十六歲到三十一歲,也不會變化很大吧。在二十一世紀,還都是老的扮天真,嫩的扮成熟呀。如此一想,我便也釋然了。

這一年的十月,打敗了準葛爾的十四,風風光光的回到了京城。我從不出門,這個消息,還是我從在宮裏讀書的弘暾嘴裏聽來的。

胤禎,他好麼?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我便想把它壓下去。可是,它卻像開了鍋的水,不停的往外冒泡,怎麼也壓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