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上的玲瓏閣占得位置很妙,從二樓雅閣就可俯視縱橫的小巷,就算再隱蔽的地方也能一覽無遺。
溫吟弦斟了杯竹葉青,雖說不上什麼佳釀,但在這小鎮也已算是難得。
月兒已掛在半中央,廟會的人群也快散去了。三三兩兩的小販收拾著自個兒的攤子,眼皮耷拉著,哈欠也禁不住一個接著一個。
眼前的阿晚也似乎有些乏了,手裏的筷子半天也沒見動彈。桌上的糖醋魚被吃了個底朝天,隻餘下光溜溜的魚骨頭,一塊啃了半截的長壽糕擺在一旁,大半隻湯包也被吸幹了汁水幹癟成了一小團。
溫吟弦望向阿晚,發現她已睡得死沉,眉皺得緊緊的,似乎夢見了什麼不順心的事兒。
無奈一歎,溫吟弦隻得抱起她緩緩走出雅閣。此時一個黑影緊隨其後,不再藏而不見。
“主子,錦樓的人已在外頭,隻是未見韓笑。”
“哦?”
溫吟弦微微剔眉,眼色明滅了數下,”把晚姑娘送到城外的初靈寺,醜時三刻我便回去。你先行離開,回洛陽把蕭祈找來。”
黑影沒有遲疑片刻,接過阿晚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溫吟弦摸出衣袖裏的瓷瓶倒出兩粒藥丸,和著桌邊的酒一同咽下,原本蒼白的麵色頓時緩和了許多,隻是從泛著紫氣的唇尚能看出這副身子骨已再也經不起折騰。
是生是死,全在下一刻的成敗。
喝盡最後一滴酒,溫吟弦收攏心情穩步朝樓外走去。
旗幡在暗夜裏翻滾,放肆的霄鷹赫然立於幡上,雪白的羽翼下掛著一竄白骨。
那是天下錦樓前樓主的愛鷹,此鷹同它的主人一樣不羈,一雙傲目讓天下為之抖索。
如今主人雖已不在樓中,霄鷹卻依舊在高處迎風而立。
玲瓏閣外被上百人包圍著,無數弓箭已在四周將箭頭瞄準著溫吟弦,箭首處隱隱發亮,上頭已沾上了劇毒。
溫吟弦不動聲色的站在台階上,他沒有在意那些殺氣騰騰的死士,目光落在了那隻鷹的身上,竟透著無限溫柔。
“淩空。”
手向高處伸出,溫吟弦輕輕喚出兩字,笑意從眼中溢出。
忽然隻見那霄鷹張開巨大的雙翅,撲騰了數下,在下一刻向溫吟弦俯衝而去,最後穩穩落在了他的臂膀之上。
一人一鷹,就這麼站在數百支箭下,那鷹如同孩子般蹭著溫吟弦的頰,不見一絲傲氣。
四周的人一下陷入了騷亂,全然不解樓中神鷹怎會與敵手如此親近。
就在此時,從人群中緩緩走出四人,分別為一女三男。
“淩空,看來也隻有你才真的想見我。”
溫吟弦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再看向四人時神情淡了許多,”如何,今日是一人一比,還是想群起攻之。”
那四人都未吱聲,許久後其中一獨臂男子跨到台階前,高聲道,”北堂先來賜教,請!”
大錘高舉,男子飛身而起,招式甚為淩厲,不見絲毫笨拙。
溫吟弦向後一跨步,雙臂擋向大錘,隻見下一刻那男子就掀翻在地,衣衫被震得四裂。
“北堂。”溫吟弦淡淡看著他,伸手遞過大錘,”你又茹莽了,要知敵不動我不動才是上上策,你一動手就露出破綻了。”
那男子坐倒在地,臉上露出的竟不是戰敗後的氣惱,而是一臉隱忍的痛楚。
那後頭的三人都望著溫吟弦,終於一個麵如白玉,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大笑著走上前來,他手握著蕭一派儒雅,但眼中卻飄著淩厲的殺氣。
“溫吟弦果然是溫吟弦,就算對著樓裏的風雨雷電四堂主,還是一副無所懼的模樣。就是不知你是看高了自個兒,還是看扁了天下錦樓!一別三年,東雷今日就好好會會你!”
溫吟弦的手掌已滿是冷汗,剛剛一記若不使出全氣,北堂的一錘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此時若再戰東雷,隻怕……
想至此,溫吟弦不禁苦笑,當年若是早知有今日,還真是別招攬他們入樓的好。
“住手。”
從最後一個黑衣男子口中淡淡傳出兩字,東雷微微一愣,竟麵無表情的轉身退下。
這個男子手中沒有兵器,身上也察覺不到一絲江湖味,就算不笑眼角也總是彎彎的,溫和得如同私塾裏的夫子。
溫吟弦的眼中卻在此刻劃過一絲詫然。
傅南風,透著濃濃書卷氣的名字,放眼天下卻無任何門派的人敢小視他的存在。